从篮球场回来后的几天,林沐兮投入了海报的正式绘制。她选择了大幅水彩纸,用奔放的笔触和浓烈的红白色调铺陈背景,试图再现那日夕阳下燃烧般的炽热感。然而,当开始精细刻画那个扣篮背影时,她再次遇到了阻碍。
草图上的动态放在大画幅上,显得有些僵硬。她反复修改,试图捕捉那种“悬念与压迫感”,却总觉得差了一口气。肌肉的线条、身体的扭转角度、甚至球衣因速度而产生的褶皱……每一个细节都变得格外棘手。颜料在水彩纸上晕开,效果不如预期,烦躁感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上来。
周三下午的例行沟通,气氛比之前更加沉闷。
林沐兮将未完成的海报立在画架上,心情有些忐忑。
赵启轩赵启轩依旧努力暖场,说着“已经很棒了”、“感觉马上就出来了”之类的鼓励话。
沈逸辰站在画架前,沉默地审视着。他的目光比以往更加锐利,像手术刀一样剖析着画面上的每一处细节。良久,他都没有说话。
林沐兮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知道,问题很明显。
沈逸辰“这里。”
他终于开口,修长的手指虚点在画面中人物的肩背连接处。
沈逸辰“结构,错了。”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林沐兮一愣,凑近仔细看。她一直觉得那里有些别扭,却说不出了所以然。经他一点,才发现确实是因为追求动态而轻微扭曲了人体结构,导致力量感非但没有传达出来,反而显得有些别扭。
沈逸辰“还有,”他的手指下移,指向腰部与腿部的动态线, “力的传递,断了。” 他言简意赅地指出,“起跳的爆发,没有贯穿到指尖。”
沈逸辰这些话,像冰冷的针,刺破了林沐兮连日来的迷茫和自我怀疑。他没有敷衍的鼓励,也没有客气的回避,直接点出了最核心的技术问题。奇怪的是,这种直白的、近乎严厉的指正,此刻却比赵启轩的安慰更让她清醒。
林沐兮我……
林沐兮张了张嘴,想解释自己遇到的困难,却发现自己在他精准的指摘下,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她确实在结构和动态理解上遇到了瓶颈。
沈逸辰看着她有些沮丧却又强撑着的侧脸,那双总是冰封的眸子里,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情绪。他转身,走到放着废弃画纸的桌边,拿起一支炭笔。
在林沐兮和赵启轩惊讶的目光中,他迅速在空白的纸面上勾勒起来。线条果断而准确,寥寥数笔,一个更具张力、结构精准的起跳扣篮动态骨架便跃然纸上。他尤其强调了肩胛骨的起伏、核心的紧绷以及从脚踝到指尖那一条贯穿始终的力量线。
沈逸辰“参考。”
他将那张速写推到林沐夏面前,依旧没有多余的话。
林沐兮怔怔地看着那张速写。她没想到,沈逸辰竟然能画出如此专业、一针见血的动态分析。这完全超出了她对一个“篮球运动员”的认知。他藏在那冰冷外表下的,究竟是什么?
赵启轩赵启轩也瞪大了眼睛:“逸辰!你什么时候偷偷学过这个?”
沈逸辰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林沐兮,似乎在等待她的反应。
林沐兮拿起那张速写,仔细看着每一根线条。它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堵塞的思路。那些模糊的“悬念”与“压迫感”,此刻有了具体可依的落脚点——是肌肉恰到好处的紧绷,是骨骼精准的扭转发力,是力量在体内奔涌传递的轨迹。
林沐兮“我……明白了。”她抬起头,看向沈逸辰,眼神里重新燃起了光亮,之前的沮丧被一种豁然开朗的兴奋取代,“谢谢。”
这一次的道谢,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真诚。
沈逸辰对上她清亮的目光,那冰封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松动了一下。他几不可察地移开视线,看向那幅未完成的海报,淡淡道:
沈逸辰“尽快修改。”
语气依旧是命令式的,但林沐兮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同。那不是催促,更像是一种……带着些许期待的认可?
他没有再多停留,示意赵启轩离开。
活动室的门被关上。林沐兮独自一人,看着画架上问题重重的海报,又看了看手中那张精准的速写,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沈逸辰就像一座深海下的冰山,她以为自己看到的已经是全部,却发现水面之下,还隐藏着更多不为人知的棱角和深度。他的高冷之下,藏着敏锐的观察力和不显山露水的专业素养。他的帮助,笨拙、直接,却有效得惊人。
这次沟通,没有温暖的安慰,只有冰冷的指正和解决方案。但林沐兮却感觉,他们之间的关系,仿佛因为这次“技术交流”,悄然向前迈进了一小步。她开始触碰到那坚硬冰层下的实质,感受到了那冰冷外表下,或许并非空无一物。
她重新拿起画笔,蘸上颜料,目光坚定。这一次,她知道该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