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楚钦开始系统地教二队训练。

不是老刘安排的。

是队员们自己找上门的。

早上五点半，他刚拖完地，陈浩就带着五六个队员，抱着球拍站在他面前。

陈浩“王老师，能教我们练会儿多球吗？”～

王楚钦看着他们。

一张张稚嫩的脸上，写满了渴望。

他想起自己十五六岁的时候。

也是这么看着省队的教练，眼神里全是“教我吧教我吧”。

他点了点头。

王楚钦“去拿球。”

队员们欢呼一声，冲去搬球筐。

王楚钦走到多球机旁，蹲下身，检查机器。

很老旧的型号，投球速度不稳定。

他拆开外壳，清理了积灰的齿轮，调整了弹簧张力。

动作熟练得像个老师傅。

陈浩在旁边看着，忍不住问：

陈浩“王老师，你连这个都会修？”

王楚钦没抬头。

王楚钦“以前在国家队，训练器材都是自己维护。”

他说得很平淡。

陈浩却听得心里一颤。

这就是世界冠军。

连修机器，都比别人专业。

多球机修好了。

王楚钦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

王楚钦“谁先来？”

陈浩“我！”

陈浩第一个举手。

王楚钦设置好发球频率和落点。

王楚钦“正手攻球，五十个一组。动作变形就重来。”

陈浩“是！”

机器启动，白色的球一个接一个弹出来。

王楚钦站在旁边，眼睛像扫描仪。

王楚钦“重心再低点。”

王楚钦“收臂！别扬！”

王楚钦“脚步跟上！”

他的声音不高，但每个指令都精准。

陈浩咬着牙，一个球一个球地打。

汗水很快浸透了训练服。

打到第三十三个，他动作有点飘，球出界了。

王楚钦“重来。”

王楚钦说。

陈浩“王老师，我都打三十多个了……”

陈浩喘着气。

王楚钦“重来。”

王楚钦重复了一遍，语气没变。

陈浩咬了咬牙，重新站好。

这一次，他打满了五十个。

最后一个球击出，他腿一软，差点跪地上。

王楚钦扶了他一把。

王楚钦“还行。”

他说。

就两个字。

陈浩却像得了天大的夸奖，咧嘴笑了。

其他队员挨个上。

王楚钦对每个人都一样严格。

动作不标准，重来。

注意力不集中，重来。

喊累，重来。

一个早上下来，所有队员都累瘫在地上。

但没人抱怨。

因为他们能感觉到，自己的动作，真的在变好。

老刘不知什么时候又晃悠进来了。

他背着手，在训练馆里转了一圈。

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队员，又看了看站在多球机旁，正低头调整参数的王楚钦。

老刘“练得怎么样？”

老刘问。

陈浩“报告刘指导！很好！”

陈浩大声回答。

老刘“嗯”了一声，走到王楚钦身边。

老刘“机器修好了？”

王楚钦“嗯。”

老刘“教得还行。”

王楚钦没接话。

老刘也不在意，转身要走。

走到门口，他又停下。

老刘“明天开始，你早上不用打扫了。”

王楚钦抬起头。

老刘“专心教他们。”老刘背对着他，声音有点闷，“省得浪费我的好苗子。”

说完，他拉开门，走了。

训练馆里安静了几秒。

然后，爆发出欢呼。

陈浩“王老师！刘指导这是认可你了！”

王楚钦看着那扇关上的门。

很久，才轻轻“嗯”了一声。

***

中午食堂。

王楚钦还是坐在最角落。

但今天，他的对面，多了个人。

陈浩端着餐盘，一屁股坐下。

陈浩“王老师，我能坐这儿吗？”

王楚钦点了点头。

陈浩陈浩扒了两口饭，忍不住问：“王老师，你当年……是怎么进国家队的？”

王楚钦夹菜的手顿了一下。

王楚钦“打进去的。”

他说。

陈浩“我知道是打进去的……”

陈浩挠挠头，

陈浩“我的意思是，你那时候，有没有觉得特别难？特别想放弃？”

王楚钦放下筷子。

他看着眼前的饭菜。

很久，才开口。

王楚钦“有。”

陈浩“什么时候？”

王楚钦“每天。”

陈浩愣了。

陈浩“每天？”

王楚钦“嗯。”

王楚钦说，

王楚钦“每天早上五点起床训练的时候，想放弃。”

王楚钦“练到吐的时候，想放弃。”

王楚钦“输球被骂的时候，想放弃。”

王楚钦“受伤疼得睡不着的时候，想放弃。”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

王楚钦“但有人告诉我，如果连这点苦都吃不了，就别做梦了。”

陈浩听得入神：

陈浩“谁说的？”

王楚钦没回答。

他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陈浩却看见，他握筷子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那天晚上，王楚钦又失眠了。

他躺在铁架床上，睁眼看着天花板上斑驳的水渍。

沈娇娇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沈娇娇“王楚钦，如果连这点苦都吃不了，你就别做梦了。”

那是他十八岁的时候。

一次队内选拔赛，他输给了主力队员，躲在更衣室里哭。

沈娇娇找过来，没安慰他。

她就站在那儿，冷冷地看着他。

说了那句话。

他当时气得要死，觉得她一点都不懂他。

现在他才明白。

她不是不懂。

她是太懂了。

懂他的梦想，懂他的野心，也懂他的脆弱。

所以她用最狠的话，逼他站起来。

可他是怎么回报她的？

他把她所有的支持和付出，都当成了理所当然。

他把她一个人，扔在了那个只有等待和失望的家里。

王楚钦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枕头很硬，硌得脸疼。

但他没动。

他就那么趴着，直到呼吸都变得困难。

才慢慢抬起头。

脸上湿了一片。

分不清是汗，还是别的什么。

他坐起来，摸黑下了床。

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

远处，新训练馆的灯还亮着。

一队的队员还在加练。

他曾经也是其中一员。

曾经也以为，那灯光，就是全世界。

现在他知道了。

灯光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只是他明白得太晚。

晚到，再也抓不住了。

***

上海，设计展。

沈娇娇的作品，获得了金奖。

颁奖典礼上，她穿着黑色礼服裙，站在聚光灯下。

从容，自信，光芒四射。

台下掌声雷动。

孟晚在观众席第一排，哭得稀里哗啦。

孟晚“我姐妹！牛逼！”

她一边抹眼泪一边喊。

沈娇娇接过奖杯，对着话筒，说了简短的获奖感言。

感谢团队，感谢导师，感谢组委会。

没有感谢家人。

因为她没有家人了。

父母早逝，婚姻破裂。

她现在，真的只剩下自己了。

但很奇怪。

她并不觉得孤单。

反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颁奖结束，媒体采访环节。

一个记者挤到她面前，话筒几乎戳到她脸上。

记者“沈设计师，恭喜获奖！我们注意到，您这次的作品主题是‘重生’，请问这和您个人的经历有关吗？”

问题很尖锐。

现场瞬间安静。

所有人都看向沈娇娇。

孟晚在台下紧张地攥紧了拳头。

沈娇娇却笑了。

笑得云淡风轻。

沈娇娇“所有作品，都或多或少带有作者的影子。”

她回答得很得体，

沈娇娇“但艺术的价值，在于它能超越个人，引发共鸣。至于我个人的事……”

她顿了顿，看着镜头。

“我不觉得，有什么值得讨论的。”

记者还想追问，被工作人员拦下了。

沈娇娇走下台，孟晚冲过来抱住她。

孟晚“娇娇，你刚才帅炸了！”

沈娇娇拍了拍她的背。

孟晚“走吧，我请你吃饭。”

两人往外走。

刚到门口，又被人拦住了。

是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手里捧着束花。

“沈小姐，恭喜。”

沈娇娇认出他。

是事务所的合伙人，张总。

年轻有为，业内翘楚。

对她，一直很照顾。

沈娇娇“谢谢张总。”

她接过花。

“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饭，庆祝一下。”

张总笑得很绅士。

沈娇娇还没回答，孟晚先开口了。

孟晚“不好意思啊张总，娇娇今晚跟我约了。”

张总也不尴尬，点点头：“那下次。”

他走后，孟晚戳了戳沈娇娇的腰。

孟晚“可以啊，沈大设计师，桃花朵朵开。”

沈娇娇把花塞给她。

沈娇娇“送你。”

孟晚“人家送你的，我拿着算怎么回事？”

沈娇娇“我不喜欢花。”

沈娇娇说。

孟晚愣了愣。

她想起，王楚钦从来没送过沈娇娇花。

一次都没有。

孟晚“娇娇……”

孟晚小声问，

孟晚“你……真的不打算再谈恋爱了？”

沈娇娇拉开车门，坐进去。

系好安全带，才转头看孟晚。

沈娇娇“晚晚。”

孟晚“嗯？”～

沈娇娇“我现在过得很好。”

沈娇娇说，

沈娇娇“真的很好。”

所以，不需要任何人来打扰。

尤其是，以“爱情”的名义。

车子驶入夜色。

沈娇娇看着窗外飞逝的霓虹。

想起刚才张总看她的眼神。

欣赏，试探，还有一丝势在必得。

她闭上眼。

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

不是刻意压制。

是真的，没有了。

爱一个人的能力，好像在那三年里，被一点点耗光了。

也好。

至少，不会再受伤了。

她睁开眼，打开手机。

屏保是她获奖作品的照片。

线条凌厉，结构大胆。

叫《废墟之上》。

她设计的。

也是她正在经历的。

在废墟之上，重建新生。

这一次，只为自己。

无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