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楚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个小区的。
上海的夜风很冷，带着黄浦江潮湿的气息，吹得他四肢百骸都僵的像被冻住一样。
他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走。
像一具提现木偶，灵魂遗落在了十八楼那扇紧闭的门后。
他看到街边的情侣，女孩把冻得通红的手塞进男孩的口袋里取暖。
男孩笑着，低头呵出一团白气，揉着她的手。
他想起了沈娇娇。
她的手总是很凉。
以前冬天，她也喜欢这样把手塞进他的口袋。
他会把她的手整个包进掌心，直到捂热。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这样做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连牵她的手，都觉得是多余？
心脏的位置，开始传来密密麻麻的痛。
不剧烈，却绵长，像是有蚂蚁在啃噬。
他的手机又响了。
是李哥。
这一次，他接了。
李哥“王楚钦！你看微博了没有？！”
李哥的声音不再是愤怒，而是带着一丝恐慌的焦急。
王楚钦“没有。”
他声音哑得像破锣。
李哥“你现在在哪？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有狗仔拍到你了！”
李哥语速快得像连珠炮。
李哥“你失魂落魄地站在一个高档小区门口的照片，已经上热搜了！”
王楚钦脚步一顿。
他抬头，茫然地看向四周。
好像真的有闪光灯，从街角一闪而过。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世界冠军。
连崩溃的权利，都是奢侈品。
李哥“你听着，”
李哥的声音压得极低，透着一股狠劲，
李哥“不管你跟沈娇娇怎么样了，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回北京！”
李哥“公关团队已经快炸了！你再不出现，天就要塌了！”
王楚钦“塌了就塌了吧。”
王楚钦轻声说，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无所谓。
电话那头沉默了。
李哥大概是被他这副破罐子破摔的态度给气懵了。
过了半晌，李哥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李哥“楚钦，你才25岁。这个世锦赛冠军，是你拿命拼回来的。”
李哥“别为了一个女人，把你自己的前途给毁了。”
一个女人。
在他身边所有人的眼里，沈娇娇都只是“一个女人”。
一个可以被替代，可以被牺牲的符号。
他自己，以前也是这么想的。
可现在他知道了。
沈娇娇不是“一个女人”。
她是他的命。
王楚钦“李哥，”
他打断对方，
王楚钦“帮我订一张最早回北京的机票。”
他需要回去。
不是为了他的前途，不是为了那些商业价值。
而是沈娇娇说的，她的律师，会把离婚协议寄给他。
他得回去，签收他迟来的判决书。
挂了电话，王楚钦在路边找了个长椅坐下。
他把头埋进臂弯里，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
不远处，一家小小的体育用品店还没打烊。
店里的电视机，正在循环播放德班世乒赛的决赛集锦。
他听到了解说员激动的声音。
主持人“有了！王楚钦！赛点！”
主持人“一个漂亮的正手强攻！比赛结束了！”
主持人“让我们恭喜王楚钦！新科世界冠军！他做到了！他为我们拿下了这枚宝贵的圣·勃莱德杯！”
他抬起头，看向那块小小的屏幕。
屏幕里的男人，穿着红色的战袍，将球拍抛向空中，跪地嘶吼。
意气风发，光芒万丈。
像个无所不能的神。
可王楚钦看着那个陌生的自己，只觉得可笑。
冠军是个笑话。
一个赢了全世界，却输掉了唯一想分享胜利的人的笑话。
他想起很久以前，他还是个省队的小屁孩。
第一次代表省队去打全国比赛，输得一塌糊涂。
他躲在体育馆的楼梯间里哭，觉得天都塌了。
是沈娇娇找到了他。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剥开糖纸，塞进他嘴里。
甜腻的奶味在口腔里化开。
她蹲在他面前，仰着脸对他说：
沈娇娇“王楚钦，输了不可怕。可怕的是，你觉得你就只值这么一场比赛的输赢。”
沈娇娇“在我心里，你拿不拿冠军，都是我的王楚钦。”
那时候，他看着她清澈的眼睛，觉得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孩。
他发誓，等他拿了冠军，一定要让她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后来，他拿了很多冠军。
公开赛冠军，全运会冠军，世界杯冠军，亚运会冠军……
他拿的冠军越来越多，离她却越来越远。
他忘了。
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那个世界冠军王楚钦。
她想要的，只是那个会在输球后偷偷哭，需要她一颗糖来哄的，她的王楚钦。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李哥发来的航班信息。
凌晨四点，虹桥机场飞北京。
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个亮着灯的窗口方向。
然后转身，毫不犹豫地走向马路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王楚钦“师傅，去虹桥机场。”
车子启动，汇入不见尽头的车流。
王楚钦靠在车窗上，看着这座属于沈娇娇的城市，在他眼前一寸寸倒退。
手机屏幕亮起，是一封新邮件的通知。
发件人，是一家他从未听过的律师事务所。
主题栏里，是几个冰冷又刺眼的字：
【关于沈娇娇女士与王楚钦先生的离婚协议书】
他终究，还是收到了。
王楚钦闭上眼，将手机屏幕按熄。
窗外的风，灌进车里，吹干了他脸上早已冰冷的泪痕。
凌晨四点的虹桥机场，依旧灯火通明。
王楚钦像个幽灵，飘过空旷的值机大厅。
他戴着帽子和口罩，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但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颓败，却怎么也藏不住。
头等舱休息室里，他终于有片刻的喘息。
他靠在无人角落的沙发里，点开了那封来自律师事务所的邮件。
附件是一个PDF文件。
【离婚协议书】
他点了下载。
进度条缓慢地爬行，每一格都像是在凌迟他的神经。
文件打开了。
白纸，黑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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