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的雨，总带着几分缠绵的意味。清晨天刚亮，乌云便沉沉压在山头，不多时，细密的雨丝便淅淅沥沥落下来，打在竹屋的瓦片上，发出“沙沙”的轻响，混着屋后溪流的潺潺水声，织成一片温柔的白噪音。
魏无羡是被雨打芭蕉的声音吵醒的。他翻了个身，鼻尖先触到一片清润的檀香——蓝忘机早已醒了，正靠在床头看书，指尖捏着书卷的一角，动作轻缓，生怕惊扰了他。
“蓝湛，”魏无羡揉了揉眼睛，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下雨了？”
“嗯。”蓝忘机放下书卷，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体温正常，伤口还疼吗？”
前几日从夷陵回来时，魏无羡为了护着一个被邪修余党袭击的孩童，手臂的旧伤又裂开了些，虽不严重，却也让蓝忘机惦记了好些天。
“早不疼了。”魏无羡咧嘴一笑，伸手搂住蓝忘机的腰，把脑袋埋进他的颈窝，“有蓝二公子的草药和清心音，什么伤都好得快。”
蓝忘机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抬手轻轻顺着他的头发。竹屋的被褥带着阳光晒过的暖香，混着蓝忘机身上的檀香，让魏无羡觉得浑身都暖洋洋的，一时竟不想起身。
“再睡会儿？”蓝忘机轻声问。
“不睡了，”魏无羡抬头，看着窗外的雨景，“这么好的雨，适合煮茶听琴。”
蓝忘机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点了点头：“我去煮茶，你穿好衣服，别着凉。”
魏无羡乖乖应了，看着蓝忘机起身下床，熟练地穿上外袍。雨雾缭绕中，白衣的身影愈发清俊，袖口的云纹在微光中若隐若现，魏无羡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真是好得不像话。
他慢吞吞地起身穿衣，刚系好腰带，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茶香从外间飘来。蓝忘机煮茶的手艺越发精湛了，用的是后山采摘的云雾茶，火候拿捏得恰到好处，茶香清冽，不苦不涩，还带着一丝回甘。
魏无羡走到外间，只见蓝忘机正站在灶台边，往陶壶里添着炭火。竹屋的灶台上摆着两个白瓷茶杯，旁边还放着一小碟刚烤好的花生，是前几日两人一起在山下农户家换的，香酥可口。
“蓝湛，你这手艺，不去开个茶铺真是屈才了。”魏无羡凑到灶台边，探头往陶壶里看了看，茶汤已经泛起淡淡的琥珀色，香气愈发浓郁。
蓝忘机侧头看他，眼中带着温柔的笑意：“你喜欢就好。”
说话间，水开了。蓝忘机提起陶壶，将滚烫的热水缓缓注入茶杯，动作行云流水，茶汤斟至七分满时，恰好停下。白色的瓷杯衬着琥珀色的茶汤，热气袅袅升起，氤氲了两人的眉眼。
魏无羡端起一杯茶，凑到嘴边吹了吹，小口抿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茶香在舌尖散开，带着山林特有的清润气息，瞬间驱散了清晨的微凉。
“好喝！”魏无羡眼睛一亮，又喝了一大口，“比云深不知处的茶还对我胃口。”
蓝忘机端着自己的茶杯，坐在他对面的竹椅上，轻声道：“后山的茶树，是三年前我们亲手栽的。”
魏无羡愣了一下，随即想起三年前的春天，两人确实在屋后开辟了一小块茶园。那时他还笑蓝忘机，说修仙之人哪用得着自己种茶，随便去山下换就是了，可蓝忘机却只是默默翻土、栽苗，如今想来，竟是为了今日这一杯恰到好处的茶香。
“原来如此，”魏无羡放下茶杯，看着蓝忘机，眼中满是笑意，“蓝湛，你真是个闷葫芦，心里藏着这么多事，都不跟我说。”
蓝忘机抬眸，与他对视：“你喜欢，便好。”
没有多余的话，却让魏无羡心头一暖。他知道，蓝忘机的温柔，从来都不是挂在嘴上的，而是藏在日复一日的陪伴里，藏在一碗温热的汤药里，藏在一杯刚好合口味的清茶里。
雨越下越大，打在竹屋的窗棂上，发出“噼啪”的声响。魏无羡起身，将窗边的竹帘放下一半，既能看到外面朦胧的雨景，又能挡住飘进来的雨丝。他回头时，见蓝忘机正从储物袋里取出忘机琴，放在屋中央的矮几上。
“想弹琴了？”魏无羡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嗯。”蓝忘机指尖轻拨琴弦，一声清越的琴音便流淌出来，如同山间的清泉，瞬间抚平了雨声的喧嚣。
琴曲不是蓝氏祖传的雅乐，也不是清心音，而是一段魏无羡从未听过的旋律。节奏舒缓，带着几分慵懒的暖意，像春日的阳光，又像此刻缠绵的雨丝，将整个竹屋都笼罩在一片温柔的氛围里。
“这曲子叫什么名字？”魏无羡轻声问，生怕打断了这美好的旋律。
“未命名。”蓝忘机的指尖不停，琴音依旧流畅，“昨夜想起的，便记了下来。”
魏无羡靠在矮几上，闭上眼睛，静静听着。琴音时而低回婉转，时而清越高扬，仿佛在诉说着一段平淡却深情的故事——有云深不知处的初遇，有乱葬岗的牵挂，有多年的寻觅，还有如今的相守。
他想起当年在云深不知处，蓝忘机为他弹奏清心音时的模样；想起在乱葬岗，蓝忘机冒着风险来看他，留下的那坛天子笑；想起重逢后，蓝忘机为他疗伤，为他挡剑，为他放弃了许多曾经坚守的规矩。
原来，有些人的情意，真的能跨越岁月的阻隔，穿过风雨的洗礼，在平淡的日子里，沉淀成最动人的模样。
“蓝湛，”魏无羡睁开眼睛，看着身边专注弹琴的人，“等雨停了，我们去后山采些蘑菇吧？前几日我看到松树下长了不少香菇，炖鸡汤肯定好喝。”
蓝忘机指尖一顿，琴音微微上扬，带着几分笑意：“好。”
“还要采些木耳，”魏无羡继续盘算着，“再挖几根春笋，晚上炒个油焖春笋，配着我们酿的米酒，绝了！”
蓝忘机的琴音渐渐变得轻快起来，像是在回应他的期待。雨丝敲打着竹帘，琴音流淌在屋内，两人的对话轻声细语，构成了一幅最惬意的山居图景。
不知弹了多久，蓝忘机缓缓收了琴。雨势渐渐小了些，变成了细密的毛毛细雨，远处的山头露出一抹淡淡的青翠，空气里满是湿润的泥土气息和草木清香。
“茶凉了，我去续上。”蓝忘机起身，拿起陶壶。
魏无羡却拉住他的手：“别煮茶了，我们去后山吧？雨小了，正好适合散步。”
蓝忘机看着他眼中的期待，点了点头：“好。”
两人各自披上蓑衣，戴上斗笠，推开竹屋的门走了出去。雨丝落在蓑衣上，发出轻微的声响，脚下的泥土湿润松软，踩上去“咯吱”作响。
后山的竹林被雨水洗得格外青翠，竹叶上挂着晶莹的水珠，风一吹，便簌簌落下，打在斗笠上。魏无羡走在前面，时不时停下脚步，指着路边的野花或者树上的松鼠，跟蓝忘机分享着他的发现，像个得了新奇玩具的孩子。
蓝忘机跟在他身后，目光始终落在他的身上。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发梢，看着他蹦蹦跳跳的身影，看着他脸上灿烂的笑容，心中满是安宁。
他想起年少时在云深不知处，那个总是闯祸、总是笑得张扬的少年；想起乱葬岗上，那个一身黑衣、眼神凌厉却藏着脆弱的夷陵老祖；想起重逢后，那个依旧跳脱却多了几分沉稳的魏无羡。
这么多年，魏无羡经历了太多的苦难与非议，却始终保持着心底的善良与纯粹，这份韧性，让他既心疼，又敬佩。
“蓝湛，你看！”魏无羡忽然停下脚步，指着前面的松树下。
蓝忘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松树下果然长着一片肥美的香菇，伞盖饱满，颜色是深褐色的，带着湿润的光泽，一看就是新鲜可口的好东西。
“真不少！”魏无羡眼睛一亮，从储物袋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竹篮，蹲下身小心翼翼地采摘起来。他动作轻柔，生怕碰坏了香菇的伞盖，蓝忘机也蹲下身，学着他的样子采摘，两人配合默契，不多时就摘满了小半篮。
“够炖一锅鸡汤了！”魏无羡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脸上沾了点泥渍，却毫不在意，“我们再去挖点春笋？”
“嗯。”蓝忘机抬手，用指尖轻轻擦掉他脸上的泥渍，指尖的触感温热，让魏无羡的脸颊微微发烫。
两人又往竹林深处走了走，春雨过后，春笋纷纷从地里冒出来，尖尖的笋芽裹着湿润的泥土，鲜嫩欲滴。魏无羡拿出小锄头，找准春笋的根部，轻轻一挖，一根肥嫩的春笋就被挖了出来。
“蓝湛，你看这根，多粗！”魏无羡举起春笋，得意地说道。
蓝忘机看着他孩子气的模样，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容：“嗯，很好。”
两人挖了五六根春笋，竹篮已经装得满满当当。雨彻底停了，太阳从乌云后探出头来，洒下温暖的阳光，雨后的山林格外清新，远处的溪流泛着粼粼波光，空气中弥漫着草木与泥土的芬芳。
“回去吧，”魏无羡掂了掂竹篮，“中午炖鸡汤，炒春笋，再拌个野菜，齐活了！”
蓝忘机点头，自然地接过他手中的竹篮，扛在肩上。魏无羡跟在他身边，一边走一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心情格外畅快。
回到竹屋，魏无羡先去溪边清洗香菇和春笋，蓝忘机则去鸡舍抓了一只肥鸡。两人分工合作，魏无羡处理食材，蓝忘机生火做饭，配合得愈发默契。
鸡汤炖在陶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浓郁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魏无羡坐在灶台边，看着蓝忘机翻炒春笋的背影，忽然觉得，所谓岁月静好，大抵就是这样了——有爱人在侧，有美食在锅，有雨声可听，有琴声可赏，远离江湖的纷争，只守着一方小小的竹屋，过着平淡却充实的日子。
“蓝湛，”魏无羡忽然开口，“你说，我们以后就这样，一直到老，好不好？”
蓝忘机翻炒的动作一顿，回头看向他，眼中满是认真：“好。”
“等我们老了，走不动路了，就坐在门口的石凳上，晒太阳，听雨声，”魏无羡继续畅想，“我给你讲当年在莲花坞的糗事，讲在乱葬岗的奇遇，你给我弹清心音，给我煮茶喝。”
“嗯。”蓝忘机的眼底泛起温柔的涟漪，“都听你的。”
魏无羡笑了起来，起身走到他身边，从背后轻轻抱住他的腰：“蓝湛，有你在，真好。”
蓝忘机放下手中的锅铲，反手握住他的手，指尖相扣，暖意融融。陶锅里的鸡汤还在咕嘟作响，春笋的香气混着鸡肉的鲜香，在屋内弥漫，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亮了两人相握的手，也照亮了竹屋内每一个温馨的角落。
午后的阳光格外温暖，魏无羡和蓝忘机坐在竹屋前的石桌旁，一边喝着鸡汤，一边吃着春笋，偶尔相视一笑，无需多言，便已心意相通。远处的山林郁郁葱葱，近处的荷塘荷叶青翠，雨后的天空格外湛蓝，连空气都带着甜润的气息。
魏无羡拿起酒杯，倒了两杯米酒，递给蓝忘机一杯：“敬我们，敬这好日子。”
蓝忘机接过酒杯，与他轻轻一碰：“敬余生。”
米酒的醇香在舌尖散开，带着一丝清甜，如同他们此刻的生活，平淡中透着回甘。魏无羡看着蓝忘机眼中的自己，忽然觉得，所有的等待与寻觅，所有的苦难与伤痛，都是值得的。
雨过天晴，岁月温柔。往后的日子，还有无数个这样的雨天与晴天，无数杯温热的茶与酒，无数次并肩的相守。他知道，只要身边这个人还在，无论未来遇到什么，他都有勇气去面对，都能在平淡的岁月中，品出最甜的滋味。
竹屋的风铃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在为这对相守的恋人，奏响最温柔的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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