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如墨,将不夜天城的灯火晕成一片血色朦胧。魏无羡踏碎满地狼藉而来,玄色衣袍沾染着未干的尘土与说不清的腥气,墨发凌乱地贴在苍白额角,唯有一双眼,红得像是燃着劫火。
金麟台上的叫嚣穿透夜色,“妖邪祸世!”“包庇温氏余孽,害死金子轩!”“魏无羡,拿命来偿!” 那些曾经或敬畏、或疏远、或假意攀附的声音,此刻都淬着毒,密密麻麻扎进他的耳膜。他攥紧了藏在袖中的手,指节泛白——金子轩倒下的画面还在眼前反复回放,师姐撕心裂肺的哭声像针,一针针缝住了他的呼吸。
他曾是云梦江氏最张扬的少年,敢在三千仙门面前扛着陈情大笑,敢为了道义独闯穷奇道,敢挡在师姐身前说“有我在”。可如今,他亲手酿成了师姐的悲恸,那份坦荡磊落被愧疚啃得千疮百孔。温情温宁的归顺成了笑话,金宗主的承诺碎得彻底,那些手无寸铁的温氏族人,不过是名门正派扫清“异端”的垫脚石,而他,是他们举起屠刀的最佳借口。
“魏无羡!你可知罪?” 金光善站在高台之上,语调悲悯,眼底却藏着算计。
魏无羡忽然低笑出声,笑声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带着无尽的苍凉与愤怒。他抬眼望向那些义正辞严的修士,目光扫过曾经熟悉的面孔——江澄的脸绷得紧紧的,眼神复杂;蓝曦臣站在人群边缘,白衣胜雪,却隔着万水千山般遥远。
“罪?” 他抬手抚上陈情,笛身冰凉的触感让他混沌的思绪清明了几分,“我护温氏老弱,何罪之有?金宗主言而无信,滥杀无辜,你们视而不见;金子轩之死,我痛心疾首,可你们只愿将罪名扣在我头上——这便是名门正派的道理?”
话音落,谩骂声更烈。无数符箓、长剑、法器朝着他袭来,流光划破夜色,如同铺天盖地的利刃。魏无羡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决绝。愧疚压得他喘不过气。
不夜天的风,骤然变得凛冽。他站在漫天怨气与仙门修士的包围圈中,像一株在劫火中逆行的孤木,身后是无尽深渊,身前是所谓正道,而他心中唯一的光,早已在金子轩倒下的那一刻,黯淡了大半。
房梁上的玄色身影猛地前倾,笑声冲破夜色,带着三分癫狂、七分讥诮,震得檐角铜铃乱响。魏无羡单手撑着瓦面,衣袂在夜风中翻飞如墨蝶,红着眼看向金麟台上火光映照下的金宗主,笑意凉得刺骨:“挫骨扬灰?金宗主好大的口气!就凭台下这群只会摇旗呐喊、颠倒黑白的乌合之众,也配?”
他身形一晃,如同断线纸鸢般坠下,脚尖轻点地面时激起一片尘土,恰好落在讨伐队伍的正前方。怨气在他周身若隐若现,黑红色的雾气缠上他的衣摆,透着生人勿近的戾气。
金宗主被他的气势逼得后退半步,随即色厉内荏地喝道:“休得狡辩!穷奇道截杀,你屠杀我兰陵金氏百余名弟子,此为一罪!纵温宁在金陵台当众行凶,害死金子轩,此为二罪!两罪并罚,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哈哈哈——”魏无羡再次大笑,笑声里满是悲愤与不甘,“百余名弟子?金宗主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他向前逼近两步,目光如刀,扫过台下鸦雀无声的仙门众人,“穷奇道截杀,截的是我护着的温氏老弱,杀的是主动寻衅的金氏修士!主谋是谁,你们金麟台心里门儿清;中计者是我,更是那些被当枪使的弟子!说到底,是我魏无羡平白招惹了你们,还是你们兰陵金氏为了夺我阴虎符,步步紧逼?”
他猛地抬手,直指金宗主,声音陡然拔高:“还有温宁!我彼时远在乱葬岗,如何隔空操纵他在金陵台行凶?是你们的符咒能千里传声,还是我的陈情能穿云破雾?”
怨气随着他的怒意翻涌得更烈,黑红色的雾气将他围得愈发严实,吓得前排修士纷纷后退。魏无羡眼底的红意更浓,字字泣血:“你们一个个道貌岸然,满口仁义道德,可事事是非非,谁心里不是跟明镜似的?主谋者逍遥法外,算计者身居高位,偏偏把所有罪名都扣在我头上——不过是因为我修的是诡道,护的是你们眼中的‘余孽’,碍了你们的眼,挡了你们的路!”
他张开双臂,陈情在指尖转了个凌厉的圈,笛音未起,怨气已让周遭空气都变得凝滞:“既然你们非要颠倒黑白,非要讨伐一个‘罪人’,那我魏无羡,便如你们所愿!但今日过后,谁是真凶,谁是帮凶,谁在助纣为虐——我要你们每一个人,都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