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那天，是个阴天。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陆凛亲自开车来接。陆烬换下了那身刺眼的病号服，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和长裤，腰腹间的伤口被妥帖地遮掩，除了脸色还有些许苍白，看起来与往常无异，只是那双桃花眼里沉淀了些更深的东西，少了几分外放的张扬，多了几分内敛的锐利。
他坐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侧头看着陆凛冷峻的侧脸，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一丝笑意。不再是那种带着算计或挑衅的笑，而是一种纯粹的、安心的弧度。
“哥，直接去公司？”他问。
“先回家。”陆凛目视前方，平稳地启动车子，“你需要休息。”
“我已经好了。”陆烬抗议，但语气里并没多少坚持。他其实有点贪恋和陆凛独处的时光，尤其是在那个充满了两人新秘密的公寓里。
陆凛没理他，车子汇入车流。车厢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空调运作的微弱声响。
“李工那边，彻底解决了。”陆凛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他主动交出了对方给他的所有‘定金’，并提供了部分他掌握的、关于对方接触他的细节。”
陆烬挑眉，并不意外：“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女儿那边？”
“问题已经‘妥善’处理了。”陆凛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陆烬笑了笑，没再追问细节。他知道陆凛的手段，干净利落，不留后患。这种默契，让他们仿佛一对配合了无数次的同谋。
“另一个目标呢？‘暗影’接触的那位算法负责人。”陆烬问到了关键。
“陈博士。”陆凛的眼神冷了几分，“对方开出的条件更加优厚，而且……承诺提供顶尖的实验室和无限的研究资金，很有诱惑力。”
“看来‘暗影’是下了血本。”陆烬指尖轻轻敲着车窗边缘，“我们得拿出更有吸引力的东西。”
“技术委员会明天开会，重新评估项目权重和资源分配。”陆凛说道，“我需要你参加。”
这不是商量，而是通知。陆烬的伤情，在真正的博弈面前，可以被适当搁置。
“明白。”陆烬点头，眼神里燃起熟悉的战意。他知道，重返战场的时候到了。
回到公寓，陆烬刚在沙发上坐下，陆凛的手机就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陆正宏。
陆凛走到阳台接电话，陆烬听不清具体内容，但能从陆凛偶尔简短的回应和微蹙的眉头中，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凝重。
电话持续了将近十分钟。陆凛回来时，脸色比刚才更沉。
“老头子说什么？”陆烬问。
陆凛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揉了揉眉心：“他知道了周家的事是我们做的。”
陆烬并不意外，以老爷子的耳目，知道是迟早的事。“他发火了？”
“没有。”陆凛抬眼看他，眼神复杂，“他只说了一句：‘手段够狠，像我们陆家的人。但别忘了，打狗要看主人，周家背后，没那么简单。’”
陆烬眼神一凛：“他在暗示什么？周家背后还有人？和‘暗影’有关？”
“不确定。”陆凛摇头，“但他特意打这个电话，绝不仅仅是评价一句。”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如果周家背后还站着更深的势力，那他们之前针对周家的行动，很可能已经打草惊蛇，甚至可能将那个隐藏在更深处的“暗影”，逼到了明处，或者……激怒了对方。
“兵来将挡。”陆烬打破沉默，语气带着一丝狠厉，“不管是谁，敢伸手，就剁了谁的爪子。”
陆凛看着他眼中熟悉的疯狂与决绝，这一次，心中没有升起任何阻止的念头。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安定感。他知道，无论面对什么，他不再是独自一人。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
晚上，陆凛果然下厨做了糖醋排骨。味道比陆烬记忆中任何一家餐厅的都要好。他吃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抬头看陆凛一眼，眼神里的满足几乎要溢出来。
饭后，陆烬主动包揽了洗碗的工作，虽然动作依旧算不上熟练，但比之前进步了不少。陆凛则坐在客厅，看着平板上的项目资料。
等陆烬收拾完厨房出来，看到陆凛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平板的屏幕还亮着，幽光映着他略显疲惫的侧脸。
陆烬放轻脚步走过去，蹲在沙发前，静静地看着他。睡着的陆凛卸下了平日所有的冷硬和防备，眉眼舒展，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些，也……脆弱些。
陆烬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他伸出手，极轻地碰了碰陆凛微蹙的眉心，仿佛想将那点疲惫抚平。
陆凛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没有睁眼，却准确地抓住了他作乱的手，握在掌心。他的手掌温暖干燥，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别闹。”他声音带着睡意的沙哑，却没有松开手。
陆烬顺势在地毯上坐下，将下巴搁在沙发边缘，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低声道：“哥，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
陆凛依旧闭着眼，但握着他的手，微微收紧了些。
过了一会儿，他才低声回应，像是一句梦呓，又像是一句承诺：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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