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烬在医院的日子，成了陆凛生活中一个突兀又理所当然的重心。
集团的事务被尽可能地移到了病房处理，高管们带着文件匆匆而来，又领了指示恭敬离去。他们惊异地发现，那位向来冷面无私的陆总，在听取汇报的间隙，目光总会不自觉地飘向病床，甚至会因为床上那人一个细微的翻身或蹙眉，而暂停谈话，示意众人压低声音。
这种无声的关切，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冲击力。
陆烬乐得享受这份前所未有的专注。他像个终于得到渴望已久玩具的孩子，变着法地“利用”自己的伤情。喝水要陆凛喂，虽然他自己伸手也能够到；看书要陆凛念，尽管他精神好时自己能看一整天；伤口换药时，他必定要紧紧抓着陆凛的手，指节发白，额角冒汗，一副脆弱不堪的模样，惹得护士都心生怜惜。
陆凛大多时候都由着他。他清楚地知道陆烬的表演成分，但那苍白的脸色和腰腹间狰狞的伤口是真实的。这份“真实”像一道特赦令，允许他暂时放下所有顾虑，去纵容，去弥补那份潜藏心底、因后怕而滋生的庞杂情感。
偶尔，在陆烬睡熟后，陆凛会站在窗边，看着楼下花园里走动的人群，眉心微蹙。助理送来的调查进展并不乐观，线索指向的那个地下团伙像是人间蒸发，而那笔境外资金更是泥牛入海，查不到最终源头。
“寰亚科技的残余势力，最近似乎有些不安分。”助理在电话里低声汇报，“有几个之前被二少爷……处理掉的高管，私下接触了媒体，似乎想制造些对我们不利的舆论。”
陆凛眼神一冷：“压下去。必要的时候，可以用些非常规手段。”
挂断电话，他回头看向病床上安睡的陆烬。阳光透过窗户，勾勒出弟弟安静的侧脸轮廓，褪去了平日的张扬锋利，显得格外无害。陆凛的心软了一瞬，但随即被更深的冷厉覆盖。任何人，想要伤害陆烬，都要付出代价。
这天下午，陆烬的精神好了许多，靠在床头，看着陆凛在处理邮件。他忽然开口，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慵懒：“哥，我手机呢？”
陆凛头也没抬：“养伤期间，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就看看新闻。”陆烬撇撇嘴，“不然太无聊了。”
陆凛抬眼看他，对上那双带着点讨好和狡黠的桃花眼，最终还是从抽屉里拿出他的手机，递过去之前，淡淡警告：“别让我发现你联系不相干的人，或者处理公事。”
“保证只看新闻！”陆烬接过手机，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他确实先翻了翻财经和社会新闻，关于那场未遂的枪击案，报道寥寥，显然被压了下去。关于寰亚科技的垮台，倒是分析得头头是道，大多将功劳归于陆凛的运筹帷幄。陆烬轻嗤一声，手指滑动，快速登录了一个加密的通讯软件。
几条未读消息跳了出来。来自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
「二少，鱼咬钩了，是周家的人。」
「周家那个老狐狸，似乎对上次游轮的事怀恨在心，暗中接触了寰亚的几个旧部。」
「他们可能想利用媒体，把枪击案和之前的商业竞争联系起来，往您身上泼脏水，说您是因商业报复引火烧身，连累了陆总。」
陆烬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嘴角却勾起一抹极其冰寒的笑意。
周家……他还没去找他们算联姻的账，他们倒先按捺不住了。还想把脏水泼到他和他哥身上？
他快速回复：「证据留好，按兵不动。等他们跳得再高一点。」
退出软件，清除记录，他将手机随意丢在一边，脸上又恢复了那副人畜无害的虚弱模样，对着陆凛的方向软声道：“哥，我想吃城西那家的燕窝粥了。”
陆凛从文件中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拿起内线电话吩咐助理去准备。
他看着陆烬满足地重新躺好，闭目养神，心中却闪过一丝疑虑。陆烬刚才看手机的眼神，有一瞬间的锐利，快得几乎抓不住，但那绝不是看普通新闻该有的眼神。
他没有点破。有些事，他心知肚明。陆烬从来不是需要他时刻庇护的雏鸟，而是羽翼已丰、能与他并肩甚至暗中为他扫清障碍的鹰隼。
这种认知，让他心底那份因陆烬受伤而激起的过度保护欲，稍稍回落，转而变成一种更为复杂的、掺杂着欣赏与担忧的情绪。
他走到床边，替陆烬拉了拉滑落的被子。动作很轻，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珍视。
陆烬没有睁眼，却精准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掌拉过来，贴在自己微凉的脸颊上，像一只寻求安抚的大型犬科动物，依赖地蹭了蹭。
“哥，”他闭着眼，声音有些模糊，“你在这儿真好。”
陆凛的手僵硬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任由他贴着。掌心传来皮肤微凉的触感和平稳的呼吸韵律，一种奇异的安宁感在病房里弥漫开来。
温存的表象之下，暗礁已然浮现。
周家的动作，幕后黑手的隐匿，以及陆烬那不曾停歇的、在暗处织网的手……所有的一切，都预示着风暴并未远离，只是在蓄力，等待着下一次更猛烈的爆发。
而这一次，他们之间，似乎已经达成了某种无言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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