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轮靠岸,陆凛几乎是第一时间离开了那片令他窒息的“海上牢笼”。他没有回陆家老宅,而是直接驱车回到了市中心的顶层公寓——那处他很少回去,用以短暂逃离家族视线的私人空间。
关上门,将外界的喧嚣与窥探隔绝。他扯下领带,颓然地坐进沙发,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自己的嘴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公海黑暗中,那个带着威士忌气息的、滚烫而柔软的触感。
“你也动心了。”
陆烬的话语,如同魔咒,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
他烦躁地站起身,走到酒柜前,倒了一杯烈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无法浇灭心底那簇被陆烬亲手点燃的火焰。
手机屏幕亮起,是助理发来的更为详尽的汇报。寰亚科技股价持续暴跌,内部人心惶惶,几个关键项目已陷入停滞。而那两家撤资机构的资金流向,虽然经过层层伪装,但所有线索都隐隐指向了几个与陆烬关系密切的离岸账户。
证据链并不完整,但陆凛心中已然确定。
这不是巧合,这是一场精心策划、迅雷不及掩耳的金融绞杀。陆烬用的手段,狠辣、精准,甚至可能游走在灰色地带,但这无疑是最快、最有效解除陆氏危机的方法。
他不仅解决了麻烦,还顺势重创了对手,甚至可能为陆氏带来了巨大的潜在利益。
“咚、咚、咚。”
不疾不徐的敲门声响起,打破了公寓内的寂静。
陆凛心脏猛地一跳。他没有预约访客,能直接上到这里的人……
他走到门后,透过猫眼向外看去。
陆烬站在门外,换了一身简单的黑色休闲装,脸上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手里还拎着一个看起来像是食盒的东西。他看起来轻松惬意,仿佛刚刚完成了一场无关紧要的游戏,而不是在商界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
陆凛握着门把的手紧了紧,内心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拧开了门锁。
门开的瞬间,陆烬便自然地侧身挤了进来,仿佛回自己家一样。他将食盒放在玄关的柜子上,目光落在陆凛手中还未来得及放下的酒杯上,眉头微挑。
“借酒浇愁?”他轻笑,走上前,极其自然地从陆凛手中拿过酒杯,就着他残留的唇印,将杯中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喉结滚动。然后,他咂了咂嘴,评论道,“味道一般,下次给你带瓶好的。”
这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不容置疑的亲昵和占有。
陆凛看着他,看着他被酒液润泽的、泛着水光的唇瓣,看着他那双映着自己身影的、带着笑意的眼睛,一时间竟忘了斥责。
“寰亚的事,是你做的。”陆凛陈述道,声音有些干涩。
陆烬放下酒杯,双手插回裤袋,歪着头看他,笑容不变:“哥,结果不是很好吗?陆氏的危机解除了,董事会那帮老家伙现在应该对你感恩戴德。至于过程……重要吗?”
“重要!”陆凛上前一步,眼神锐利,“陆烬,有些底线不能碰!玩火者必自焚!”
“那就一起烧!”陆烬脸上的笑容倏地收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执拗的疯狂,他猛地抓住陆凛的手臂,力道之大,让陆凛微微蹙眉,“我再说一遍,只要能和你站在一起,我不在乎手段,也不在乎下场!”
他的眼神炽热得像要喷出火来:“你以为我做这些是为了陆氏?是为了得到老头子的认可?不!我做这些,只是为了你!为了向你证明,我配得上你,我能够成为你的依靠,你的刀,你的盾!而不是永远被你护在身后的、需要你承担责任的那个‘弟弟’!”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一下下砸在陆凛的心上。
陆凛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炽热情感,以及那情感背后,因为长期被“哥哥”这个身份压制而产生的、深切的痛楚与不甘,所有斥责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陆烬早已不是那个需要他庇护的少年。他是一头成长起来的、拥有锋利爪牙的雄狮,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谋划,甚至所有的偏执与疯狂,目标都只有一个——他陆凛。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有愤怒,有无奈,有对未知风险的恐惧,但深处,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被如此强烈而不顾一切地需要着、爱着的悸动。
这认知让他感到恐慌。
他看着陆烬,看着这个他熟悉又陌生的弟弟,沉默了。
他的沉默,在陆烬看来,是一种动摇,是一种默许。
陆烬眼底的疯狂渐渐褪去,重新染上那蛊惑人心的笑意。他松开手,转而轻轻抚平陆凛被他抓皱的衣袖,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珍视的温柔。
“哥,”他声音放得很低,带着诱哄的意味,“我们已经站在同一条船上了。我是你最锋利的刃,也是你最坚固的盾。别再推开我,好吗?”
他微微俯身,靠近陆凛的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如同情人间的低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从现在起,我们是共犯了。”
共犯。
这个词像带着电流,窜过陆凛的四肢百骸。
他不再仅仅是需要被纠正的弟弟,而是与他捆绑在一起,共同面对风雨、甚至共同坠落的……共犯。
陆凛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他知道,有些界限,一旦模糊,便再难清晰。有些道路,一旦踏上,便再难回头。
冰山在烬火中持续消融,滚烫的岩浆即将破壳而出。
而他,似乎已经失去了扑灭这场大火的最后时机,或者说……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