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里的干草带着霉味,却比山神庙的破墙暖和得多。孩子们吃饱了红薯干,渐渐打起了瞌睡,老人们靠在墙角闭目养神,难得有片刻安宁。
苏宴却没敢歇着。她让张头目带着两个人在村口放哨,自己则拉着陈阿桂打听村里的情况。
“陈大哥,村里现在还有多少人?存粮真的一点都没了?”
陈阿桂蹲在地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烟杆是用粗树枝做的,烟叶呛得人直咳嗽。“活着的也就二十来个,多是老弱,年轻力壮的要么被抓了壮丁,要么……死在兵痞手里了。”他往地上磕了磕烟灰,声音发闷,“粮是真没了,昨天那伙兵痞跟疯了似的,连埋在地下的红薯窖都给刨了,能带走的全带走了。”
苏宴皱眉:“那村里的人靠什么活?”
“挖野菜,捋树叶,实在不行……就去河里摸鱼。”陈阿桂苦笑,“可这天气,河水凉得刺骨,哪有那么多鱼给你摸?能撑一天是一天吧。”
苏宴沉默了。看来白石村的情况比她想的还要糟,不仅要防备散兵再来,连基本的生存都成了问题。她从布袋里掏出今天采的马齿苋,递给陈阿桂:“这些你先拿回去,给村里的老人孩子分着吃。”
陈阿桂连忙摆手:“这哪行?你们也不容易……”
“拿着吧。”苏宴把野菜塞进他手里,“现在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互相帮衬着才能活下去。”
陈阿桂看着那把绿油油的野菜,眼圈有点发红,重重地点了点头:“好!苏姑娘,我陈阿桂别的没有,力气还是有一把的,以后有啥活儿,你尽管吩咐!”
正说着,村口突然传来一声惊呼,紧接着是张头目的大喊:“不好了!着火了!”
苏宴心里咯噔一下,猛地站起身:“怎么回事?”
她和陈阿桂快步冲出柴房,只见村西头的方向燃起了熊熊大火,浓烟滚滚,映红了半边天。放哨的汉子跑了回来,脸色煞白:“是……是那伙散兵!他们没走!藏在西边的林子里,不知咋的就放了火!”
“这群狗爹养的!”陈阿桂气得浑身发抖,手里的柴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们是想把我们都烧死在村里啊!”
柴房里的人也被惊动了,孩子们吓得大哭,老人惊慌失措,场面顿时乱成一团。
“都别慌!”苏宴大喊一声,声音清亮,暂时压下了混乱,“张头目,带几个汉子去打水!陈大哥,你去叫村里的人,往东边撤!东边是空地,离火远!”
“那火要是烧过来……”有人哭着问。
“烧不过来!”苏宴看向村西头的风向,“现在刮的是东风,火往西边烧,暂时烧不到这边!但我们必须赶紧走,他们放完火,说不定就会冲进来!”
她的话像定心丸,众人虽然还是害怕,却慢慢镇定下来。张头目立刻吆喝着汉子们去找水桶水盆,陈阿桂也转身去叫村里的人,林墨则懂事地帮着安抚吓哭的孩子。
苏宴看着熊熊燃烧的火光,眉头紧锁。这伙散兵显然是故意放火,想把村里的人逼出来,要么抢东西,要么抓人当苦力,心思歹毒得很。她必须想个办法,不能就这么被动地任人宰割。
“陈大哥,村里有没有能藏身的地方?比如地窖或者山洞?”苏宴问道。
陈阿桂想了想:“有!村东头有个废弃的菜窖,以前是村里存过冬菜的,深着呢,能藏不少人!”
“好!”苏宴当机立断,“让老人孩子和妇女先去菜窖躲着!张头目,你带几个汉子跟我来,我们去西边看看情况,尽量把火挡一下,给他们争取时间!”
“苏姑娘,你不能去!太危险了!”林墨拉住她的胳膊,急得快哭了。
“没事的。”苏宴拍了拍她的手,“你跟着陈大哥去菜窖,看好孩子们,等我回来。”
她捡起地上的一根粗木棍,跟着张头目和几个汉子往西边走去。火借风势,烧得越来越旺,噼啪作响,热浪扑面而来,呛得人睁不开眼。好在村西头多是破屋,没什么值钱的东西,烧起来虽然吓人,蔓延的速度却不算快。
“往房顶上泼水!别让火窜到这边来!”苏宴指挥着汉子们,自己也拿起一个破盆,舀了水往最近的草房顶上泼。
就在这时,西边的林子里传来了呐喊声,十几个拿着刀枪的散兵冲了出来,为首的正是昨天抢老农粮食的那个满脸横肉的士兵,他看到苏宴他们在救火,狞笑道:“小的们,给我杀!男的抓起来当苦力,女的……嘿嘿,带回营里乐呵乐呵!”
“不好!他们冲过来了!”张头目吓得腿都软了,手里的水桶掉在地上。
苏宴心里一沉,他们手里只有木棍石头,根本不是这些拿着刀枪的散兵的对手。硬拼肯定不行,只能智取。她看向旁边的柴堆,突然有了主意。
“张头目,把柴堆往这边挪!”苏宴大喊,“快!”
张头目虽然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但还是立刻照做,和几个汉子一起把旁边的柴堆推到了路中间。苏宴又让人把没泼完的水往柴堆上浇了些,让柴堆变得湿乎乎的,不易燃烧。
“都躲到后面去!”苏宴拉着众人躲到一间破屋后面,手里紧紧攥着那根粗木棍。
散兵们冲到柴堆前,被挡住了去路,为首的士兵骂骂咧咧:“爹的,谁干的?给老子搬开!”
两个散兵上前去挪柴堆,就在这时,苏宴突然大喊一声:“就是现在!”
她猛地从破屋后面冲出来,手里的木棍狠狠砸向一个散兵的腿弯,那散兵惨叫一声,扑通跪倒在地。张头目他们也鼓起勇气冲了出来,捡起地上的石头木棍,朝着散兵们打去。
散兵们没料到他们敢反抗,一时有些措手不及。为首的士兵反应过来,举刀就向苏宴砍来:“臭娘们,找死!”
苏宴早有准备,侧身躲过,脚下一绊,那士兵重心不稳,往前扑去,正好撞在湿柴堆上,摔了个狗吃屎。
“抓活的!”苏宴大喊,她知道这些散兵虽然凶悍,但都是些乌合之众,只要打掉他们的气焰,就能吓退他们。
张头目他们虽然害怕,但看到苏宴如此勇猛,也来了劲头,围着散兵们又打又砸。陈阿桂安顿好村民后,也提着柴刀冲了过来,他力气大,一刀就把一个散兵的刀劈飞了。
散兵们被打得晕头转向,尤其是看到为首的士兵被苏宴用木棍指着喉咙,动弹不得,顿时没了斗志。有几个胆小的,扔下刀就想跑。
“不想死的就滚!”苏宴对着他们厉声喝道,“告诉你们的同伙,白石村不是好欺负的!再敢来,格杀勿论!”
为首的士兵吓得脸色惨白,连连点头:“我们走!我们这就走!再也不来了!”
苏宴示意张头目放开他,散兵们如蒙大赦,扶起受伤的同伴,狼狈不堪地跑回了西边的林子,很快就没了踪影。
直到确认散兵们真的走了,众人才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张头目看着苏宴,眼神里充满了敬佩:“苏姑娘,你刚才太厉害了!那一下绊得,真是绝了!”
苏宴擦了擦脸上的灰,笑了笑,心里却一阵后怕。刚才她也是赌了一把,幸好这些散兵是乌合之众,要是遇到正规军,他们这点手段根本不管用。
陈阿桂走过来,对着苏宴深深一揖:“苏姑娘,大恩不言谢!你救了我们全村人的命啊!”
“先别谢我。”苏宴扶起他,“火还没灭,我们得赶紧把火扑灭,不然风一变,还是会烧过来。而且,谁也说不准他们会不会再回来。”
众人连忙起身,继续去救火。虽然累得精疲力尽,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多了几分神采——他们不仅活下来了,还打退了散兵,这种前所未有的胜利,让他们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大火直到后半夜才被彻底扑灭,村西头变成了一片焦黑的废墟,但好在没有人员伤亡。苏宴让大家轮流守夜,自己则和陈阿桂、张头目在柴房里商量下一步的打算。
“那伙散兵虽然跑了,但肯定没走远。”陈阿桂忧心忡忡,“我们不能再待在村里了。”
“可我们能去哪?”张头目问道,“带着这么多老弱妇孺,走在路上更危险。”
苏宴沉思片刻,开口道:“我有个想法。”
她看向两人,眼神坚定:“我们不跑,就在这里守着。”
“守着?”陈阿桂和张头目都愣住了。
“对,守着。”苏宴点头,“白石村虽然破,但至少有房屋可以藏身,而且我们刚打退他们,他们短时间内未必敢再来。我们可以趁这段时间,加固村口的防御,多储备些野菜,再挖几个地窖藏身。只要我们团结起来,未必不能守住这个地方。”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我们跑了,别的村落也未必安全。与其颠沛流离,不如在这里拼一把,建一个能让我们安稳活下去的地方。”
陈阿桂和张头目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犹豫,也看到了一丝渴望。乱世之中,谁不想有个安稳的家呢?
“好!”陈阿桂率先点头,“苏姑娘,我信你!我们就在这里守着,跟那些兵痞拼了!”
张头目也重重一拍大腿:“对!拼了!反正也是死,不如死得有骨气些!”
柴房外,月光透过破窗照进来,落在苏宴的脸上,映出她眼中的光芒。她知道,这只是开始,未来还有无数的困难在等着他们,但只要大家团结一心,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她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心里默念:白石村,从今往后,就是我们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