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紫方云宫那场风波后，林晚星在司星殿的日子忽然安静下来。
她谨记润玉的嘱咐，推了所有可能引人注目的差事，只做最寻常的文书整理、玉简擦拭。白日里垂首敛目，除了必要的应答几乎不开口；夜里则早早回房，闭门不出。
同屋的仙侍阿箐察觉出她的异样，悄悄问：“晚星，你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林晚星只是摇头，轻声道：“没有。只是近来觉得，安分些才好。”
阿箐欲言又止，最终拍拍她的手：“小心些是对的。”
这日傍晚，林晚星整理完最后一批星图，回到房中时天已擦黑。她点亮桌上的小盏夜明珠，柔和的光晕洒满狭小的空间。
视野里，【生命：37天14小时03分】静静悬着。
距离那日润玉解围已过去五天。这五天里，她再未见过他或旭凤，也未曾刻意“偶遇”。好感度停滞不前，生命值随着真实时间缓缓流逝——已少了近一日。
不能这样下去。
林晚星盘膝坐于榻上，尝试运转润玉所授的导引之法。这些日子她每日修习，体内星辰之力流转愈发顺畅，只是那点微薄的本源始终不见增长。
今夜却有些不同。
当灵力沿经脉运行第三周天时，她忽然感到指尖微微发热。低头看去，竟见一丝极淡的紫色光晕从指腹渗出，如同稀释的星辉，在昏暗室内泛着朦胧的光。
她怔住了。
这不是寻常星辰之力外放时的银白光晕，而是……深紫色，与她瞳孔的颜色如出一辙。
林晚星抬起手，细细端详那缕缠绕指尖的紫辉。光晕很淡，却异常凝实，仿佛有生命般在她指间缓缓流转。她尝试着将它引向桌角那盆半枯的月光草——那是前些时日阿箐从园中捡回来的，说是遭了虫害，眼看活不成了。
紫辉触到草叶的瞬间，异变陡生。
原本蔫黄的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生机，枯黄的边缘泛起新绿，萎蔫的茎秆重新挺立。短短几息，那株月光草竟变得青翠欲滴，叶脉间甚至流转起淡淡的月白色光泽——那是健康月光草才会有的特征。
林晚星倒抽一口凉气，急忙撤回灵力。
紫辉消散，指尖余温尚存。她盯着那株恢复生机的月光草，心脏狂跳。
这是……什么能力？
惊喜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若这紫辉真能滋养万物，那她在这天界便多了一份安身立命的筹码。或许能以此调制更好的香品，或许能……
念头未落，视野里的数字忽然一跳。
【生命：37天14小时03分】 → 【生命：37天07小时33分】
减少了六个半小时。
林晚星浑身僵住，盯着那行骤然缩短的倒计时，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不。
她又看向指尖——紫辉已散，但那种奇异的温热感仍在。她颤着手再次尝试运转灵力，这一次更加小心，只引出一缕比发丝还细的紫辉，轻轻点向另一片稍显蔫软的草叶。
草叶恢复饱满。
倒计时同时跳动：【37天07小时33分】 → 【37天06小时03分】
又少了一个半小时。
林晚星跌坐在榻上，指尖冰凉。
原来……这能力是以生命为代价的。
她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开始了更系统的试探。
第三次，她只用极微弱的一丝紫辉，轻触草叶边缘。草叶变化微乎其微，倒计时减少了二十分钟。
第四次，她尝试将紫辉引向自己另一只手的指尖——没有任何变化，生命值也未减少。看来这能力只对他人或他物生效。
第五次、第六次……
夜深了，窗外的星子渐密。林晚星坐在昏黄的珠光下，面前摊着一张简陋的记录——她用手指沾水写在桌面，字迹很快会干，不会留下证据。
实验结论清晰得残酷：
一、指尖紫辉确有滋养万物、恢复生机之效。
二、效果越强，消耗的生命值越多。恢复一株月光草需消耗半天至一天不等。
三、无法作用于自身。
四、每次使用后会有短暂的虚弱感，仿佛生命力被抽走了一部分。
当她结束第十二次实验时，桌上的月光草已青翠欲滴，生机勃勃，而视野里的数字却触目惊心：
【生命：32天09小时18分】
短短一夜，她消耗了整整五天生命。
林晚星瘫靠在榻边，冷汗浸透了内衫。那种虚弱感一阵阵袭来，像有冰冷的细针在骨髓里游走。她看着自己微微发抖的手指——此刻再也无法溢出半点紫辉，仿佛那份特殊能力也随生命力的消耗而暂时沉寂。
惊喜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沉甸甸的凝重。
这能力是双刃剑。用得好，或许能在关键时刻救命；用不好，便是自掘坟墓。
她必须极其谨慎。非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动用。
窗外传来子时的钟声，悠远绵长。林晚星挣扎着起身，将桌上水迹抹去，又用布巾盖住那盆过于青翠的月光草——明日得找个借口换掉它，太惹眼了。
做完这一切，她躺回榻上，盯着头顶那片青色纱帐，久久无法入眠。
这份能力的源头是什么？为何会消耗生命？与她的星辰亲和体质又有何关联？
无解。
只有那行倒计时，在黑暗中冷冷地提醒着她：每一点生命，都珍贵如斯。
**三日后，黄昏。**
林晚星正在房中整理昨日新领的香材，门外忽然传来轻轻的叩击声。
“林仙侍在吗？”
是邝露的声音。
林晚星起身开门。门外，邝露捧着一个小小的木匣，微笑道：“殿下请仙侍往璇玑宫一趟，说是有几卷星图需人帮着校对。”
林晚星心下一动，面上仍平静：“奴婢这就去。”
踏入璇玑宫书房时，润玉正坐在窗边的棋枰前。他今日穿着一身浅青常服，银发松松半束，几缕碎发垂落肩头，在夕照里泛着柔和的光泽。
听见脚步声，他抬眼看过来：“来了。”
“殿下。”林晚星行礼。
润玉示意她坐于棋枰另一侧：“前日整理旧卷，寻出一局残谱，颇有趣味。想着你或许愿陪我对弈一局？”
林晚星怔了怔。她棋艺只是寻常，在凡间时略懂皮毛，穿越后更不曾碰过。但此刻她只能垂首应下：“奴婢棋艺粗陋，恐扰了殿下雅兴。”
“无妨。”润玉将装着白子的玉盒推至她面前，“随意下便是。”
棋局开始。
林晚星执白先行，落子谨慎。润玉则从容应对，每一步都恰到好处，既不会让她输得太快，又暗中引导着棋局走向。
夕照透过雕花窗棂，在棋盘上投下斑驳光影。书房内很静，只有棋子落在枰上的清脆声响，偶尔夹杂着远处隐约的仙鹤鸣叫。
林晚星的注意力却渐渐不在棋上。
她注意到润玉执子的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但落子时偶尔会有一丝几不可察的微颤。很轻，很快便稳住，若非她一直留心，几乎无法察觉。
她又看向他的脸。
夕照为他苍白的肌肤镀上一层暖色，却掩不住眉眼间那份深藏的倦意。他今日气色似乎比宴上那日好些，但唇色依然淡，呼吸也轻得几乎听不见。
“该你了。”润玉轻声提醒。
林晚星回神，慌忙落下一子——位置却有些随意。
润玉看了看那步棋，又抬眼看她，唇角微扬：“心不在焉？”
“奴婢……走神了。”林晚星垂眼。
润玉没再多问，继续落子。棋局又进行了半柱香时间，林晚星的白子已显颓势，她却忽然起身。
“殿下，奴婢去煮盏茶来可好？”她轻声道，“近日学了个新法子，以星辉草佐晨露，或能清心静气。”
润玉执子的手顿了顿，而后点头：“去吧。”
林晚星退出书房，熟门熟路地走进茶室。璇玑宫的茶具她都认得，前几次来送星图时，邝露曾教过她如何煮润玉常饮的雪顶含翠。
但今夜，她想煮点不一样的。
她取了上好的云雾仙毫，又加入几片晒干的星辉草叶——这是她前几日特意留下的，未曾用星辰之力温养过，只是寻常草药。
水沸，冲茶。茶香袅袅升起，混着星辉草特有的清冽微苦。
林晚星盯着那盏渐成琥珀色的茶汤，心跳渐渐加快。
她抬起手指，悬在茶盏上方。闭目凝神，运转灵力——这一次，她控制得极其小心，只引出一缕比蛛丝还细的紫辉，轻轻点在茶汤表面。
紫辉没入茶汤的瞬间，她感到一阵细微的眩晕。
视野里，数字跳动：【32天09小时18分】 → 【32天08小时48分】
少了半小时。
够了。
她深吸一口气，将茶汤注入青玉盏中，双手捧起，走回书房。
润玉仍坐在棋枰前，正独自推演方才的残局。见她进来，他抬眸看来。
“殿下请用茶。”林晚星将茶盏轻轻放在他手边。
润玉放下手中棋子，端起茶盏。他垂眸看了看茶汤色泽，又嗅了嗅茶香，而后才缓缓饮了一口。
动作忽然顿住。
他闭了闭眼，喉结微动，将那口茶咽下。良久，才睁眼看向盏中琥珀色的茶汤，目光深得看不出情绪。
“此茶……”他开口，声音有些低，“甚好。”
林晚星垂首立在旁，指尖微微蜷缩。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厉害，既紧张于他是否察觉异样，又忐忑于那半日生命是否值得。
润玉又饮了一口，这一次慢了许多。他细细品味着，仿佛那不是一盏寻常的茶，而是什么琼浆玉露。
“星辉草佐云雾……寻常的搭配。”他放下茶盏，抬眼看她，“但今日这茶，饮后灵台清明，连神魂深处那份滞涩都松动了些。”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平静，却带着某种穿透力：“你可是……用了什么特别的法子？”
林晚星心头一紧，面上仍强自镇定：“奴婢只是……在煮茶时更专注了些。许是心境不同，茶味便也不同。”
这话说得有些含糊。
润玉静静看着她，那双深蓝色的眼睛里倒映着跳动的烛火，也倒映着她微垂的脸。许久，他忽然轻轻笑了。
那笑容很淡，像蜻蜓点水，转瞬即逝，却真切地柔和了他周身的清冷气息。
“或许吧。”他没再追问，只将盏中茶一饮而尽，“茶很好，多谢。”
林晚星松了口气，正要收拾茶盏，却听润玉又道：“这局棋尚未完，可还要继续？”
她抬眼看去，见他已重新执起黑子，目光落在棋盘上，侧脸在烛光里显得格外平和。
“是。”她坐回原位，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终于稍稍松弛。
那一丝紫辉……他察觉到了吗？若察觉了，又为何不问？
她不知道。
但至少，他领了这份情。
棋局继续。这一次，林晚星专心了许多。虽仍输得毫无悬念，但过程中润玉偶尔会出言点拨一二，语气温和耐心，如师长教导弟子。
结束时已是亥时三刻。
林晚星起身告辞，润玉忽然叫住她：“近日天宫事多，你……还是少出门为好。”
这话与那夜在长廊上的叮嘱如出一辙。
林晚星心头微暖，躬身道：“奴婢明白。”
走出璇玑宫时，夜空星子璀璨。她仰头望去，视野里的数字不知何时已悄然更新：
【润玉：30/100】 → 【润玉：38/100】
【生命：32天08小时48分】
加了8点好感，少了半日生命——是茶中那缕紫辉的代价。
她缓步走在回司星殿的长廊上，夜风拂面，带着初秋的微凉。
心中情绪复杂难言：有为润玉领情而生的欣慰，也有对那特殊能力的越发凝重。8点好感换半日生命，看似划算，可若每次都需以生命为代价……
她不敢细想。
前方廊柱阴影处忽然转出一道人影，红衣金冠，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旭凤。
林晚星脚步一顿，忙垂首行礼：“见过火神殿下。”
旭凤站在廊下，抱着手臂看她，唇角带着惯有的、略带玩味的笑：“这么晚了，从璇玑宫出来？”
“是。夜神殿下召奴婢校对星图。”
“校对星图……”旭凤走近几步，停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目光在她脸上细细扫过，“你倒是勤勉。”
林晚星垂着眼，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如有实质，灼热逼人。
“听闻前几日又母后传唤你？”旭凤忽然问。
“……是。”
“怕了？”他声音里带着笑意，“有本殿和兄长在，母后不会真把你怎么样的。”
这话说得随意，却让林晚星心头一跳。她低声道：“奴婢不敢劳烦两位殿下。”
“劳烦？”旭凤轻笑，“本殿倒觉得有趣。”
他忽然伸手，指尖挑起她一缕垂落的发丝。动作轻佻，却因着他那份理所当然的骄傲，反倒不显轻浮。
林晚星浑身僵住，不敢动。
“你这头发……”旭凤捻了捻那缕发丝，忽然凑近了些，在她发间轻轻嗅了嗅，“有璇玑宫的冷香，也有……茶香。刚陪兄长饮过茶？”
太近了。
林晚星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许是刚从宴席上下来。能感觉到他呼吸拂过额发的微热。能看见他眼中跳动的、毫不掩饰的兴味。
她后退半步，那缕发丝从他指尖滑落。
“殿下……若无他事，奴婢该回去了。”她声音有些发紧。
旭凤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大笑：“去吧。夜路小心。”
他侧身让开道路，红衣在夜风中飞扬。
林晚星快步走过，直到走出很远，仍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灼灼的目光。
她回到房中，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
指尖抚上心口，那里跳得又急又乱。
润玉的温和，旭凤的炽烈。茶香中的紫辉，夜色里的试探。
两条线，两种温度。而她站在中间，每一步都需算计，每一刻都如履薄冰。
视野里，倒计时静静流逝：【32天08小时22分】。
生命在减少，好感在增长。可那份因特殊能力而生的凝重，却沉甸甸地压在心头，挥之不去。
她抬起手，看向指尖——今夜再无紫辉溢出。
那份能力，或许真该封存起来。除非……万不得已。
林晚星闭上眼，将脸埋入膝间。
夜还长。
明日，又是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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