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佳节，万盏华灯。天尊自是不用去的，而其他上仙是去人间自己的庙宇，福泽众生。

　　长灯花灯如昼时，众仙领了命，下凡福泽众生。庙宇的朱门敞开着，檐角的铜铃被晚风吹响时，众仙入凡，本体归神像。两人同为武神，又一同飞升，所以两尊神像就放在了一起。

　　因为节日，工作量大，加之怕某些上仙贪玩误事，所以不许节日时乱跑，所以庙宇被加了禁制，不得踏出庙宇半步，只能暗中替人圆愿。

　　这某些上仙贪玩，这说的是谁？差点就点名了。

　　“楠秋，你看那个姑娘。”宋裴渊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他不知何时靠了过来，温热的呼吸喷散在他身上。宋裴渊的紫红衣袍上沾了几片供桌前的桃花瓣，指间还转着刚从供品里拿来的蜜饯，“手里攥着支琵琶，她叹的气都快给我埋了。”

　　“都说了不要这样叫我，再这样叫我就滚！”林楠秋边说边抬眼望去。供桌前跪着个淡青薄衫姑娘，手里抱着琵琶，指节攥得发白，不知是哪个舞坊的舞姬，嘴里轻声祷着：“求上仙保佑，今日灯会信女环游时能顺顺当当……只求这月月钱照例……这样……阿爹这个月就能去看病了……”

　　林楠秋映出姑娘在袖中的伤——左手食指缠着布条，像是练琴时磨破的。“楠秋，她求错庙了吧。”宋裴渊听到那女子的祷告，不经笑出声。人间常说：学业伟业求双仙，求情求缘找汀宴，琐碎小事凭眼缘。这种琐事，一般有专门的小仙去处理，这明显就是进错庙了！“那又如何。”林楠秋指尖向那女子轻轻一点，一缕清烟顺着供桌的木纹漫过去，落在姑娘的身上。姑娘祷完愿起身后，便离开了。显然进错庙了。

　　“差点。”宋裴渊的声音轻得像落雪，挥出一道光，落在那姑娘的琵琶上。“她的琵琶有一角坏了。”

　　林楠秋目光落在他身上，少年捏着腰上的玉牌，松了松。带着些松散，仿佛刚刚他什么也没做。林楠秋还没反应过来，他忽然把手里的蜜饯递到林楠秋唇边，声音压得极低，仿佛这是什么不可告人的密秘，呼吸温热，身音带着点刻意的撩拨：“都替人圆了愿了，该尝点甜的了。”蜜饯的甜香扑过来，林楠秋拍开他的手，声音里溢出些许愤怒，耳尖却在香炉的烟火气里泛出点点粉红：“胡闹！”

　　“这哪算胡闹？”宋裴渊低笑一声，自己咬了一颗蜜饯，舌尖抵着果肉，腮边微鼓，含糊道，“这是信徒供的，我怎么就不能吃了？”林楠秋听着他的话，面上微怒：“强词夺理，你……”话语被打断，怒火像被打断。宋裴渊表面不在意，“你看刚刚那老丈，刚把供品摆上就叹了三回气，许是家里孩子贪恋灯花，没回来过节。”林楠秋侧过头看他的时候，少年的脸近在咫尺，呼吸交错间，他却像撩够了，回了原来的位置。林楠秋如梦初醒般地收回目光，看向别处。

　　他指尖随意往供桌旁的烛台上挥了挥。那盏原本快燃尽的烛火忽然亮起来，烛芯爆出点火星，映出老丈刚刚摆在供桌上的糕点。老丈正对着神像出神，忽然听见门外传来孩童的笑喊：“爷爷！”

　　老丈听着声，猛得回过头，看见两个半大的孩子提着花灯进来，手里还攥着串糖葫芦。他忙起身，连带起些灰尘，背影却透着些轻快。

　　林楠秋看着那祖孙三人的身影，心里却乱糟糟的。宋装渊凑到他身边，宫灯的光从他的肩头漏过来，映林楠秋的侧脸上，泛着暖色。

　　他忽然伸手将林楠秋发间沾的香灰拂去。指尖擦过他的鬓角时，顿了顿，像刻意，又像无意。

　　林楠秋心里乱糟糟的，没心思去躲。供桌前的香还在燃，烟线绕着神像打了个圈，恰好把两人的神像圈在里面。他看着林楠秋眼里映出的灯火，忽然开口：“方才那姑娘的月钱，会照例的。”

　　不是疑问，是肯定。

　　“怎么了？”林楠秋没否认。宋裴渊挑了挑眉，什么都没说，反而往前凑了凑，鼻尖几乎碰到一起：“那又如何？”他故作思考，“不怎么。”

　　庙宇外忽然响起烟花声，炸开的光点透过窗透过来，落在擦得反光的地上，像落了的碎星。他看着林楠秋近在咫尺的眼睛，忽然将蜜饯喂进他嘴里，林楠秋的瞳孔微缩了一些。他从未想过。宋装渊抬手，指尖轻轻擦对方唇角沾着的蜜饯碎屑——指尖触感温热的。

　　林楠秋的呼吸顿了顿，脑子一片空白。

　　宋裴渊早已收回手。林楠秋不自然地看向一边，声音依旧冷，声线却比平时软了些，慌了些：‘‘没规矩……！’’

　　宋裴渊看着他耳后发丝都藏不住的微红，忽然低笑起来。笑得低，不敢大声，像只喘不上气的狐狸。供台上的烟还在飘，窗外的烟火还在炸，此时庙内却很安静。静到，听得到心跳，听得到呼吸。

　　宋裴渊没再说话，得寸尽尺往林楠秋身边凑了凑，让两人的影子在供桌前重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