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车轮碾过落叶，驶入大学第一个学年的深冬。当初那份“成为最棒自己”的豪情壮志，在日复一日具体而微的磨砺中，逐渐沉淀为一种更为沉默却也更为坚韧的力量，只是这份力量，有时需要以牺牲某些温存为代价。
中央音乐学院的琴房区，夜晚总是灯火通明，如同一个个悬浮在黑暗中的透明茧房，里面包裹着一个个为梦想燃烧的灵魂。马嘉祺是这些茧房中最专注的之一。他的时间表被分割成精确的块状：专业课、乐理课、视唱练耳、西方音乐史……而最大的一块，永远留给钢琴练习。李斯特的《钟》早已成为过去式，他现在面对的是更艰深、更宏大的曲目，拉赫玛尼诺夫、普罗科菲耶夫，每一个音符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心神去雕琢。
他的手机常常在琴房里调成静音，一练就是数小时，直到手指僵硬，腰背酸麻。走出琴房时，往往已是深夜，北方凛冽的寒风能瞬间吹透他单薄的外套。他掏出手机，屏幕上可能会有几条未读消息，其中一条，或许来自那个熟悉的头像，时间显示可能是几个小时前，内容简单
丁程鑫嘉祺哥哥，今天排练好累，我先睡了。你练琴别太晚。
马嘉祺指尖冰凉，想要回复一段长长的话，问问对方今天排练了什么，累不累，南方的冬天冷不冷，有没有好好吃饭……但打了几行字，又觉得琐碎，而且时间太晚，可能已经打扰到对方休息。最终，他只是删掉长篇大论，回复道
马嘉祺刚练完，这就回。晚安，阿程。
信息发送成功，屏幕上那个小小的“已送达”标志，在寒冷的夜色里，显得格外孤单。
与此同时，在南方的舞蹈学院，丁程鑫的夜晚同样被拉伸得很长。排练厅的灯光雪亮，将他和同伴们的影子投射在光洁的地板上，仿佛一群不知疲倦的精灵。他们正在为学期末的重要汇报演出排练一个大型的现代舞群舞，动作要求极高，队形变化复杂，任何一个人的微小失误都可能影响整体效果。
丁程鑫的汗水一次次浸透练功服，膝盖和脚踝旧伤未愈，又添新痛。每一次腾空落地，每一次极限的伸展，都是对意志和身体的双重考验。排练结束，往往已是午夜。他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回到宿舍，室友可能已经鼾声微起。他轻手轻脚地洗漱，瘫倒在床上，才感觉到一种被掏空般的疲惫。
他也会拿出手机，屏幕的光亮在黑暗中映亮他倦怠却依然好看的脸。他点开那个置顶的对话框，上一次简短的对话还停留在两天前。他想告诉马嘉祺，今天排练时他的哪个托举动作终于稳住了，想抱怨一下编舞老师是多么严苛，想问问北方的雪下得大不大……但看到对方最后那条简洁的“晚安，阿程”，再想到马嘉祺那专注到近乎苛刻的性子，此刻定然也是在琴房苦练，或者已经累得睡下了。
他怕自己的絮叨显得不懂事，怕打扰到对方宝贵的休息时间，更怕……自己发出的消息，如同石沉大海，要隔很久才能得到一句简短的回应。那种等待的焦灼，比高强度的训练更让人心累。于是，他也只是默默地打下一行字
丁程鑫嘉祺哥哥，汇报演出日期定了，在下个月底。我睡了，你也照顾好自己。
发送。然后，将手机塞到枕头底下，闭上眼睛，试图在陌生的南方冬夜里，寻找一丝熟悉的、属于雪松气息的慰藉，却只闻到宿舍里淡淡的洗衣液味道。
微信的聊天界面，就这样被这些隔了几天的、简短得像电报一样的问候占据。曾经的絮絮叨叨，那些关于食堂饭菜、关于路上遇到的趣事、关于课堂上一个小小的灵光乍现的分享，都消失不见了。对话框的长度停滞不前，仿佛两人之间的时间也跟着停滞了。
都以为对方有了新的、更精彩的生活和朋友圈。
马嘉祺偶尔会点开丁程鑫的朋友圈，看到他和舞蹈队的同学聚餐的合照，一群年轻人笑得阳光灿烂；看到他们排练间隙搞怪的视频，充满了青春的活力。他会想，阿程那么活泼开朗，在新的环境里一定很快就能交到很多朋友，他应该很忙，很快乐吧？自己那些关于练琴的枯燥烦恼，似乎不该去打扰他那份热闹。
丁程鑫也会看到马嘉祺偶尔转发学校音乐会的链接，或者一张在琴房拍的、只有琴谱和一杯咖啡的极简照片。他会想，嘉祺哥哥那么优秀，在天才云集的音乐学院，一定也遇到了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他们可以一起讨论高深的音乐，那是一个自己无法触及的世界。自己的那些关于排练的辛苦和委屈，在他追求的艺术高峰面前，是否显得太微不足道了？
这种小心翼翼的体贴，这种害怕成为对方负担的退让，却成了无形中助长隔阂的催化剂。思念和不安，在各自沉默的夜晚，如同暗室里的植物，悄然滋长，蔓延。
马嘉祺在弹奏一首极其需要情感投入的慢板乐章时，会突然走神，想起高中那个深夜，丁程鑫用舞蹈为他诠释乐曲情感的样子。那份鲜活的理解和陪伴，是任何乐理分析都无法替代的。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即使身处最热闹的琴房楼。
丁程鑫在排练一个需要表现孤独感的独舞段落时，会不自觉地望向窗外，想象着北方飘雪的场景，想象着马嘉祺走在雪地里的背影。没有那个沉稳的身影在角落注视，没有那缕雪松木香作为背景，他的舞蹈似乎也缺了一块最重要的基石。
他们都以为自己在成熟地处理这段距离，却不知道，那份深埋心底的思念与牵挂，正因为缺乏畅通的渠道，而变得愈发汹涌。那些简短的问候，如同试图用一杯水去浇灭一场暗火，反而让灼烧感在寂静中变得更加清晰刺骨。成长的代价，似乎比他们预想的，还要沉重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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