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千里之外,内蒙草原凛冽的夜色中。
马厩侧墙的自动门感应到接近,无声滑开。三匹马正在室内场地里踱步。最先发现她的是那匹穿着厚实定制棉衣的小马驹星辞,它欢快地嘶鸣一声,撒开蹄子奔来。紧接着,它的父母——高大神骏的公马清和与温婉秀美的母马晚晴也小跑过来,亲昵地用鼻子蹭着黎呐的脸和手,喷出团团白汽。
黎呐抱住清和的脖子,额头抵着它温暖的皮毛,只停留了短短几秒。
黎呐晚晴,带星辞回去,别出来。
她低声对母马说,又用力抱了抱蹭着她的小星辞。
晚晴仿佛听懂,轻轻嘶鸣,用头拱了拱不安分的幼驹,带着它慢慢走回马厩深处。
黎呐迅速给清和套上简易的鞍具,将行李箱牢牢绑在自己身上,幸好东西少还能背的动,牵着清和出了马厩,翻身上马。她没有回头看一眼那座冰冷的白色别墅,一夹马腹,清和如同离弦之箭,冲入苍茫暮色中的草原。
马蹄踏碎枯草,风声在耳边呼啸。寒冷刺骨,但血液却在狂奔中沸腾。不知跑了多久,远处出现了稀疏的灯火和公路的轮廓。黎呐勒住马,在一处偏僻的岔路口停下。她跳下马,解开行李箱,用力抱了抱清和汗湿的脖颈,指着家的方向
黎呐回去吧,清和,回家!
聪明忠诚的清和用湿润的大眼睛看着她,不舍地蹭了蹭,终于长嘶一声,转身朝着来路奔驰而去,很快融入夜色。
黎呐拖着箱子,走到公路边,上了一辆开往附近城镇的破旧班车。
小镇车站里还算温暖,黎呐接了一杯热水,捧着它坐在塑料椅上,看着屏幕上滚动的班次信息,却不知道目的地该填哪里。
时间太晚,问了一下车站里好心的工作人员,现在附近已经没有能去的旅馆了。
她就在这嘈杂混乱、充满泡面味和烟味的小车站里,靠着行李箱,迷迷糊糊地坐了一整夜。脑子里走马灯似的闪过少年之家的暖光、玫瑰大棚的闷热、酒店走廊的笑闹、还有李耕耘沉默背起她时宽阔安稳的脊背……
黎呐发呆了太久,犹豫了一整晚,还是要先买张票,随便去一个暖和点的南方城市,先度过这几天再说。
忽然,一道高大熟悉的身影,逆着车站门口浑浊的晨光,大步走了进来。他穿着一件看起来就很保暖的黑色羽绒服,拉链拉到下巴,脸上带着连夜奔波的疲惫,但眼神锐利,像搜寻目标的鹰,在杂乱的人群中迅速锁定了她。
是李耕耘。
黎呐呆呆地看着他,手里那杯早已凉透的水差点掉在地上。
李耕耘走到她面前,站定。他先是上下快速扫了她一眼,确认她完好无损,只是脸色有些发白,眼神里的锐利才缓和下来,染上一点如释重负。
黎呐三哥?
黎呐的声音有点干涩,带着些懵然
黎呐你怎么……?
李耕耘来接你。
李耕耘微微弯着腰,低头看她。阳光斜斜打下来,让他深刻的眉骨和挺直的鼻梁在脸上投下清晰的阴影,下颌线绷着,带着一路奔波的冷硬痕迹。但他的眼睛很亮,像淬了火的墨玉,清晰地映出她此刻怔忡又狼狈的小小身影。
黎呐完全懵了。心脏在漏跳一拍后,开始失控地狂跳,撞击着胸腔,耳边甚至能听到那剧烈的咚咚声。
她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睁大眼睛望着他。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开口,声音是连夜飞行和驾车后的低沉微哑,又重复了一遍
李耕耘我来接你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语气里带着点如释重负的庆幸
李耕耘幸好你还在车站。不然,我这趟可真白跑了。
说完,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手,先是一把拉过她身边那个银色行李箱的拉杆。另一手向下,精准地握住了她搁在膝上、此刻有些僵硬的手。
他的手掌很大,完全包裹住她的,掌心粗糙,带着薄茧,非常温暖,甚至有些烫人。那温度从他干燥的皮肤,透过她冰凉的手背,一路势不可挡地蔓延上来。
黎呐像被那温度烫了一下,指尖微颤,却没有挣开。她被他拉着,下意识地跟着站起身。
左脚刚踩实地面,一股尖锐的刺痛猛地从脚踝炸开,瞬间席卷了半条小腿。她猝不及防,身体晃了一下,倒吸了一口冷气,脸色更白了几分。
李耕耘立刻察觉到了,停下脚步,侧头看她
李耕耘怎么了?
黎呐嘿嘿,腿麻了
黎呐立刻稳住身形,强迫自己忽略那钻心的疼
李耕耘慢点,我们先去市里机场,然后飞重庆。
黎呐重庆?
李耕耘嗯,过年
李耕耘侧头看她一眼,晨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他嘴角上扬
李耕耘我家有地方,我姐也在,很方便。
车站外停着一辆他刚租的越野车。李耕耘把她的箱子放进后备箱,拉开副驾驶的门。黎呐坐进去,车里暖气开得很足。
车子启动,黎呐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荒凉的草原景色,又看看身边专注开车的李耕耘。他开车很稳,手指修长有力,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侧脸线条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
黎呐是……黎嫣告诉你的?
李耕耘嗯
李耕耘大家都知道了。都很担心。
黎呐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攥着过长的羽绒服袖子,心里那片空茫的冰凉之地,正在被一种坚实而具体的温暖一点点填满。她没想到,在她以为自己又要独自面对整个世界的时候,会有人跨越千里,精准地找到蜷缩在角落的她。
黎呐谢谢
李耕耘没说话,只是伸手,调高了空调的温度,又顺手从旁边储物格里拿出一个保温杯,拧开,递给她。
李耕耘喝点热水,到机场还有一会儿呢,饿了我包里有吃的
黎呐喝着热水,看着开车的李耕耘
黎呐嘿嘿
李耕耘傻笑什么
黎呐突然发现三哥你还真是帅的要命
李耕耘你就皮吧
车窗外,阳光照射在覆盖着薄霜的无垠草原上,泛起细碎的光。车子向着东南方疾驰,将那座冰冷的白色别墅和令人窒息的过往,远远抛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