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地下档案室有一股独特的味道——旧纸、灰尘、还有时间本身发酵出的、微酸的冷冽气息。日光灯管在头顶嗡嗡作响,光线白得发青,照着一排排深棕色的铁质书架,上面密密麻麻塞着牛皮纸档案盒和线装书,标签上的字迹大多褪色模糊。
筱雅在第三排书架前蹲下。最底层没有档案盒,只有几本用厚布包裹的大开本册子,边角磨损得厉害。她抽出那本《西湖旧影》,封面是手写的毛笔字,墨色已经黯淡。
黎簇站在她身后半步的地方,目光扫过空旷的档案室。这里除了他们没有别人,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始终没有消失——不是来自某个具体的人,更像是这房间本身,这些堆积如山的旧纸,都在无声地注视着闯入者。
筱雅翻开相册。里面是黑白老照片,用透明角贴固定在黑色卡纸上。大多是民国时期的西湖景致:断桥残雪、雷峰夕照、三潭印月,也有一些人物合影,穿着长衫或旗袍,站在湖边,笑容拘谨。
她一页页翻过去,动作很轻,指尖几乎没有碰到纸面。翻到中间时,她的手停住了。
那张照片夹在两页之间,没有用角贴固定,只是随意地夹在那里。尺寸比相册本身小一圈,边缘已经泛黄卷曲。
照片上是两个年轻女人,并肩站在孤山脚下的石径上。左边那个穿着浅色旗袍,烫着卷发,笑容温婉——是筱雅的母亲,霍秀秀。右边那个穿着学生装,短发齐耳,眉眼间有股不服输的锐气,看起来年纪更小些。
两人的手牵在一起。不是那种闺秀式的轻轻交握,而是十指紧扣,握得很用力,以至于指节都微微发白。
照片背面有一行钢笔字:“秀秀与绣绣,一九九七年春。愿此景长存。”
绣绣。霍绣绣?还是……别的什么?
筱雅盯着那张照片,很久没有动。呼吸在寂静的档案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黎簇凑近了些,也看见了照片上的字。他没说话,只是把手轻轻搭在筱雅肩上。她的肩膀绷得很紧,像拉满的弓弦。
“这个‘绣绣’……”黎簇低声开口。
“是我小姨。”筱雅的声音有些哑,“我妈的双胞胎妹妹。我外婆起的名字,一个‘秀’,一个‘绣’,说希望她们一个秀外,一个慧中。”她顿了顿,“但我从来没见过这个小姨。家里人说她小时候就病死了。”
照片上的两个女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气质迥异。霍秀秀温柔,霍绣绣倔强。但她们牵着的手,那么用力,像是要把彼此烙进骨血里。
筱雅把照片小心地取出来,翻过来覆过去地看。在背面那行字的右下角,还有一个极小的、几乎看不清的标记——是个用极细的笔尖画的图案:一朵简笔的牡丹花,只有五片花瓣。
“解家的标记。”筱雅喃喃道。
黎簇心里一沉。解雨臣。又是解家。
“你小姨……和解家有关系?”
筱雅没回答。她继续往后翻相册,动作快了些。后面的照片大多是八九十年代的彩色照片,像素不高,色彩泛黄。有西湖边新建的高楼,有穿着喇叭裤的年轻人,有第一届西湖博览会的老旧展台。
翻到最后一页时,夹层里掉出一张折叠的信纸。
筱雅捡起来,展开。纸很脆,边缘已经开裂。上面是娟秀的钢笔字,写得很密:
“秀秀姐,见字如面。杭州已非久留之地,解家与霍家的旧账被翻出,九门中暗流涌动。我查到一些事,关于‘钥匙’,关于吴邪背上的图,也关于我们霍家祖上那场‘清洗’。有些真相,知道了不如不知道。但我必须查下去,为了你,也为了绣绣。若此信能到你手中,速离杭州。勿念。妹:绣绣。1999年冬。”
信没有落款地址,也没有寄信人信息。像是一封没有寄出的信,或者……是一封寄出了却从未被收到的信。
筱雅的手指在信纸上轻轻颤抖。她抬起头,看向黎簇,眼睛里有一种黎簇从未见过的、深重的茫然。
“我妈失踪是2001年。”她说,声音轻得像怕惊动什么,“这封信写于1999年。也就是说,在她失踪前两年,我小姨……或者自称我小姨的人,就在查九门的事,查‘钥匙’,查吴邪。”
“自称?”黎簇抓住了这个词。
筱雅苦笑:“照片上这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字迹……我没有我小姨的字迹可以比对。甚至‘霍绣绣’这个人,到底存不存在,我都不确定。”
她把信纸重新折好,和照片一起小心地放进贴身口袋。然后她合上相册,放回原处,动作恢复了平时的利落,但黎簇能看出那利落下的僵硬。
“先出去。”筱雅说,“这里不能久待。”
他们离开档案室,走上图书馆主楼的水磨石楼梯。阳光从高处的窗户射进来,在阶梯上切出明亮的光斑。学生和读者抱着书上下下,低声交谈,手机偶尔响起消息提示音。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下午。
但黎簇觉得,自己和筱雅像是刚从水下浮上来,耳朵里还灌着深水区的压力,听不清岸上的声音。
走出图书馆,八月底的阳光依旧炽烈。西湖边的风带着水汽吹过来,稍稍驱散了档案室带来的阴冷。
“接下来怎么办?”黎簇问。
筱雅站在图书馆门前的台阶上,眯着眼看远处湖面上闪烁的波光。她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很苍白,睫毛在下眼睑投下浅浅的阴影。
“解雨臣给的那把钥匙,”她缓缓说,“得弄清楚是开哪扇门的。还有这封信……‘九门中暗流涌动’‘霍家祖上的清洗’……”她转头看黎簇,“我们需要知道更多关于九门的事。不只是吴邪和张家的部分,是所有家族,所有恩怨。”
“去哪儿查?”
筱雅想了想:“杭州有个地方,叫‘望山阁’。表面上是家高级茶楼,实际上是九门在华东地区的一个……信息交换点。解雨臣的名片,也许能在那里用上。”
“现在去?”
“不。”筱雅摇头,“晚上去。那种地方,天黑后才真正开门。”
他们找了家咖啡馆消磨时间。坐在靠窗的位置,点了两杯最便宜的柠檬水。窗外是西湖边的步行街,游客如织,吵吵嚷嚷。
筱雅把照片和信纸又拿出来,在桌下仔细看。黎簇则拿出手机,尝试搜索“望山阁”——结果很少,只有几条大众点评上的信息,说是家会员制茶楼,人均消费四位数,评价里都是些模糊的溢美之词,看不出端倪。
“你在想什么?”筱雅突然问,眼睛还盯着照片。
黎簇放下手机:“我在想,九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吴邪、张日山、霍瑾、解雨臣……每个人好像都知道一部分真相,但每个人说的都不一样。我们像在玩一个拼图游戏,但每人手里的碎片都是不同的画面。”
“不是拼图。”筱雅把照片收起来,抬头看他,“是棋盘。九门的人都是棋手,我们……”她顿了顿,“我们可能是棋子,也可能是突然掉进棋盘里的外来石子,打乱了所有人的布局。”
“那解雨臣呢?他是棋手,还是……”
“他是观棋的人。”筱雅说,语气笃定,“但他看得太久了,久到忍不住想伸手挪动几颗棋子。”
柠檬水里的冰块渐渐融化,杯壁渗出细密的水珠。窗外有个旅行团经过,导游举着小旗子,喇叭里传来扩音器失真的讲解声。
“晚上去望山阁,”黎簇说,“你想问什么?”
筱雅沉默了一会儿。
“我想知道霍家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母亲会失踪,为什么我小姨——如果她真的是我小姨——会在二十多年前就卷入九门的事。”她握紧了玻璃杯,指尖发白,“还有,为什么我会被卷进来。真的是巧合吗?”
最后一个问题像根刺,扎进空气里。
黎簇看着她。阳光从侧面照过来,她脸上的细小绒毛清晰可见,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扇形的阴影。她咬着下唇,那是她极度困惑时的习惯。
他想说“可能是巧合”,但说不出口。从古潼京到新月饭店,从三河集到杭州,每一步都像被无形的手推着走。巧合太多了,就不再是巧合。
“不管是不是巧合,”黎簇说,声音不高,但很清晰,“我们现在已经在棋盘上了。那就好好下,至少……”他顿了顿,“别让自己被轻易吃掉。”
筱雅看了他一眼,嘴角终于弯起一点极淡的弧度。
“行啊。”她说,“那今晚,就去看看这棋盘到底长什么样。”
傍晚六点,他们离开咖啡馆,在附近找了家小面馆吃晚饭。筱雅吃得很慢,每一口都嚼很久,像是在为晚上的行动积蓄能量。黎簇没什么胃口,但强迫自己吃完了一整碗面。
天彻底黑透时,他们打车前往望山阁。车子穿过繁华的市区,驶入西湖西侧一片相对安静的别墅区。梧桐树冠在路灯下投出浓密的阴影,偶尔能看到高墙深院的门廊里透出的暖黄灯光。
望山阁在一座小山坡上,是栋三层的中式仿古建筑,黑瓦白墙,檐角挂着灯笼。门口没有招牌,只有两个穿着深色中山装的年轻男人守着,站姿笔挺,眼神锐利。
出租车在坡下停了。两人下车,步行上去。离大门还有十米远时,一个中山装迎了上来。
“抱歉,这里是私人会所。”男人语气礼貌,但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意味。
筱雅从口袋里掏出解雨臣给的那张黑色名片,递过去。
男人接过,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微微变了。他朝同伴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转身进了大门。
“请稍等。”男人说,态度恭敬了许多。
几分钟后,里面出来个穿着旗袍的中年女人,步态优雅,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她走到筱雅面前,微微欠身:“是解先生的朋友?里面请。”
她领着他们走进大门。里面是个精巧的庭院,假山流水,竹影婆娑。主楼灯火通明,隐约能听见里面传来古琴声和低低的谈笑声。
但他们没有进主楼。旗袍女人带着他们绕过回廊,走到后院一栋相对独立的小楼前。楼里只亮着一盏灯,在二楼的窗户里。
“解先生在楼上等。”女人说完,又欠了欠身,转身离开了。
黎簇和筱雅对视一眼,推门进去。一楼是个茶室,空无一人,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檀香味。木质楼梯通往二楼。
他们刚踏上楼梯,就听见上面传来解雨臣的声音:“上来吧,门没锁。”
二楼是个书房,四面墙都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塞满了书和卷轴。解雨臣坐在一张宽大的红木书桌后,正在泡茶。茶香氤氲,混着书卷气和隐约的墨香。
“坐。”他指了指对面的两张椅子。
黎簇和筱雅坐下。书桌上除了茶具,还摊开着一幅极大的手绘地图,纸张泛黄,上面用不同颜色的墨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符号和地名。黎簇瞥了一眼,心脏猛地一跳——那地图的轮廓,和他背上那幅图的一部分,惊人地吻合。
解雨臣倒了三杯茶,推过来两杯。
“找到你们想找的东西了吗?”他问,语气随意得像在聊天气。
“找到了。”筱雅直视他,“也找到了更多问题。”
解雨臣笑了笑:“正常。九门的事就是这样,知道得越多,问题就越多。”他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那么,今晚你们想问什么?”
筱雅深吸一口气:“霍家祖上的‘清洗’是什么?霍秀秀和霍绣绣,到底谁是‘绣绣’?还有,二十年前九门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那么多人失踪或死亡?”
一连串问题抛出来,像石头砸进平静的水面。
解雨臣慢慢放下茶杯。他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着扶手,目光有些悠远,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斟酌该说多少。
“霍家的‘清洗’……”他缓缓开口,“发生在民国末年。那时候九门内部因为一些……理念分歧,发生了一场内斗。霍家站错了队,损失惨重。老一辈几乎死绝,年轻一代要么隐姓埋名,要么远走他乡。你母亲霍秀秀,是那一代唯一的嫡系血脉。”
“那霍绣绣呢?”筱雅追问。
解雨臣沉默了几秒。
“霍绣绣……”他说,语气变得很轻,“她是霍秀秀的影子。”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九门中有些家族,会为自己重要的继承人培养一个‘影子’。”解雨臣看着筱雅,“同样的长相,同样的训练,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明处的那个风光无限,暗处的那个承担所有危险和污秽。必要的时候,影子可以替死,也可以……取而代之。”
书房里安静得能听见茶水沸腾的细微声响。
筱雅的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攥成了拳头,指节发白。
“所以照片上那个人……是我小姨,也是我母亲的影子?”
解雨臣点头:“可以这么说。但霍绣绣……她不是一个安分的影子。她查了很多不该查的事,包括九门内斗的真相,包括吴家和解家当年扮演的角色,也包括……”他顿了顿,“‘钥匙’的来历。”
“她查到了什么?”黎簇忍不住问。
“查到了九门最初成立的原因。”解雨臣的声音更低了,像是怕被什么听见,“不是什么保护文物、传承技艺那种漂亮话。九门最初,是为了守护一个秘密——一个关于‘终极’的秘密。而‘钥匙’,是打开那个秘密的……工具之一。”
他站起身,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极厚的线装书,放在桌上。书页泛黄脆弱,他小心地翻到某一页。
那是一幅手绘的星象图,但星星之间用线条连接,形成了一个奇怪的几何图案。图案中心,画着一把钥匙的简笔画。
“九门每家都掌握着一部分‘钥匙’的信息。”解雨臣说,“吴家是图,解家是方位,霍家是……血脉。”
“血脉?”筱雅的声音发紧。
“对。”解雨臣看着她,“霍家女性的血,在某些特定的条件下,可以激活‘钥匙’。这是你们家族代代相传的……诅咒,或者说,使命。”
黎簇突然想起了霍瑾的话——“背上的画,不全是真的”。还有梁湾看到他时那种探究的眼神……难道都跟这个“血脉”有关?
“那我母亲……”筱雅的声音在颤抖。
“你母亲霍秀秀,是那一代血脉最纯正的一个。”解雨臣的语气里有一丝罕见的沉重,“所以她成了很多人的目标。有人想保护她,有人想利用她,有人想……毁掉她。”
“那她现在到底在哪儿?”筱雅问,眼睛死死盯着解雨臣。
解雨臣沉默了很久。
“我不知道。”他最终说,“二十年前那场风波后,她就消失了。霍绣绣也消失了。有人说她们都死了,有人说她们藏在某个地方,等‘钥匙’再次现世。”他看向黎簇,“直到你出现,背上带着吴邪给的图。”
窗外传来隐约的虫鸣。夜色浓稠,书房里的灯光显得格外孤寂。
“所以我们现在,”黎簇开口,声音干涩,“是在重复二十年前的路?”
“更糟。”解雨臣坐回椅子上,“二十年前,九门至少还有表面的和平。现在……”他苦笑,“吴邪把水搅浑了,张家在观望,解家在权衡,霍家……霍家已经没人了。而你,黎簇,你是一个突然出现的变量,把所有人都逼到了必须下注的时刻。”
他指向桌上那幅地图:“九门现在就像这盘棋。每个人都想赢,但没人知道赢家到底能赢得什么。也许是长生,也许是真相,也许是……彻底的毁灭。”
筱雅突然站起来。她走到窗边,背对着他们,肩膀在轻轻颤抖。
黎簇想过去,但解雨臣抬手制止了他。
“让她静一静。”他低声说,“有些真相,需要时间去消化。”
书房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茶水在壶中轻微沸腾的声音,和筱雅压抑的、几乎听不见的抽气声。
良久,筱雅转过身。她的眼睛红着,但没有眼泪。脸上的表情是黎簇从未见过的冷硬。
“告诉我怎么破局。”她说,声音嘶哑但坚定,“怎么才能跳出这个棋盘?”
解雨臣看着她,眼神复杂。
“跳不出去的。”他轻声说,“一旦入局,就只能下到底。但你们可以……”他停顿了一下,“可以改变下棋的规则。”
“怎么改变?”
解雨臣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扁平的木盒,打开。里面是两枚棋子,一枚白玉,一枚墨玉,雕刻成简单的圆形,没有任何花纹。
“九门有个规矩。”他说,“如果持不同意见的双方无法达成共识,可以申请‘对弈’。赢家有权决定下一步怎么走,输家必须服从。”
他把两枚棋子推过来。
“你们可以挑战任何一家。赢了,就能暂时掌握主动权。”他顿了顿,“但输了的话……”
“会怎样?”黎簇问。
解雨臣看着他:“会失去你们现在拥有的一切自由,成为赢家的……附属品。”
附属品。说得好听,其实就是棋子中的棋子,彻底失去自主权。
黎簇看向筱雅。她也在看他。
“挑战谁?”筱雅问。
解雨臣笑了:“这得你们自己决定。但我建议……从最弱的一家开始。比如,”他意味深长地说,“霍家。”
“霍家不是没人了吗?”黎簇皱眉。
“明面上是没人了。”解雨臣说,“但暗地里,还有些‘影子’在活动。比如霍瑾,比如……其他一些你不认识的人。赢了他们,你们就能名正言顺地接管霍家残存的势力和信息。这是你们快速了解九门内幕的最快途径。”
听起来很合理。但黎簇总觉得哪里不对。
“为什么帮我们到这个地步?”他直视解雨臣,“你不也是九门的人吗?让我们壮大,对你有什么好处?”
解雨臣端起已经凉了的茶,喝了一口。
“因为九门这盘棋,下得太久了。”他说,声音里有一丝疲惫,“久到所有人都忘了最初为什么要下棋。吴邪想打破僵局,但他方法太激进。也许你们……”他看向两个年轻人,“能用更聪明的方式,让这盘棋早点结束。”
他站起身,走到书房门口。
“棋子给你们了。用不用,什么时候用,挑战谁,都看你们自己。”他拉开门,“今晚就到这里吧。外面的司机会送你们回去。”
逐客令下得很明显。
黎簇和筱雅拿起那两枚棋子。入手冰凉沉重,像握着两颗心脏。
他们下楼,走出小楼。院子里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司机已经站在车边等候。
坐进车里,黎簇透过车窗回望。解雨臣站在二楼书房的窗前,手里端着一杯茶,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像一幅年代久远的画。
车子驶下山坡,汇入城市的车流。
后座上,黎簇摊开手掌,看着那枚白玉棋子。筱雅握着墨玉的那枚,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表面。
“你觉得他的话,”黎簇低声问,“能信几分?”
筱雅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灯。
“三分真,七分假。”她说,“但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转回头,眼神在昏暗的车厢里亮得惊人,“我们现在有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