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影随形

“老马汽修”的后院弥漫着铁锈、机油和陈年灰尘的味道，像一座被时间遗忘的金属坟场。地下车族司机最后那句关于“医生”的警告，如同冰冷的蛇，缠绕在黎簇和筱雅的心头。

“他什么意思？”黎簇压低声音，感觉喉咙发干，“梁湾……她不是帮了我们吗？”

筱雅靠在一辆报废车的车门上，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堆积如山的轮胎和零件阴影，仿佛那里随时会钻出什么东西。“帮我们？她只是在执行张日山的命令，或者……在她自己的剧本里。”她顿了顿，声音更冷，“那个司机说得对，越看起来像朋友的，越要小心。”

就在这时，后院那扇看似废弃的办公室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沾满油污工装裤、身材干瘦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两瓶矿泉水。他眼皮耷拉着，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但走路的步伐却很稳。

“老马。”他言简意赅地自我介绍，把水递过来，“小刀说你们需要个地方落脚。”小刀，显然是那个司机的代号。

黎簇道谢接过，冰凉的瓶身让他打了个激灵。

老马没再多说，转身示意他们跟上。办公室里面比外面看起来干净许多，工具摆放整齐，一张旧沙发，一张堆满零件图纸的桌子。他拿起一个遥控器按了一下，墙壁上一块看似装饰的金属板滑开，露出了后面的监控屏幕，上面分割显示出修理厂各个角落以及外面几条街口的实时画面。

“这里暂时安全。”老马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但别待太久。最近，‘客人’有点多。”

“什么样的客人？”筱雅敏锐地抓住他话里的信息。

老马耷拉的眼皮抬了抬，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黎簇，特别是黎簇背上那即使隔着衣服也能看出包扎痕迹的位置。“打听事的，找人的，还有……清场的。”他拿起桌上一块抹布，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上的油污，“风格很统一，干净，利落，不像本地圈子里的手法。”

黎簇的心沉了下去。干净利落，这描述让他瞬间联想到古潼京里那些训练有素、下手狠辣的汪家人。

“他们找到这里了？”黎簇的声音有些发紧。

“还没。”老马放下抹布，走到监控屏前，指着其中一个画面。那是一条后巷，空无一人，但墙角的地面上，有一个用白色粉笔画出的、极其不起眼的十字标记，很小，像是孩子随手的涂鸦。“但这个，昨天还没有。”

筱雅凑近屏幕，瞳孔微缩。“汪家的路标……”她低声说，语气笃定。

黎簇感觉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来。他们像惊弓之鸟一样逃离医院，借助地下车族躲到这里，自以为足够隐蔽，可汪家的影子，却如同附骨之疽，早已先一步标记了这片区域。这是一种无声的宣告：我们知道你们在这里，或者，我们预判了你们的路线。

“他们是在蹲守，还是在缩小包围圈？”筱雅问老马，声音保持着冷静。

“不知道。”老马摇头，“可能是等你们出去，也可能是在等别的什么。”他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汪家的人，耐心一向很好。”

就在这时，另一个监控画面的边缘，一辆黑色的、没有任何特征的轿车缓缓驶过路口，速度不快不慢，车窗贴着深色的膜，完全看不清里面。它没有停留，就像无数辆经过此地的普通车辆一样。

但老马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认识？”筱雅立刻问。

“不认识。”老马盯着那辆车消失的方向，“但这已经是今天第三次看到了。不同的车牌，同样的车，同样的开法。”

重复出现，刻意伪装。这不是巧合。

一种无处不在的、冰冷的监视感，如同潮水般淹没了这间小小的办公室。敌人没有现身，没有攻击，只是用这种若有似无的方式提醒着他们的存在。这种心理上的压迫，比直面刀枪更让人窒息。

黎簇攥紧了拳头，指甲陷进掌心。他想起在古潼京被追逐的恐惧，想起背上那幅图带来的灼痛。他以为自己已经逃出来了，可现在才发现，他只是从一个小的牢笼，跳进了一个更大的、无形的牢笼。

汪家的人，真的像影子一样，无处不在。

筱雅沉默了片刻，突然看向老马：“有办法弄到一辆‘干净’的车吗？最快什么时候？”

老马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监控屏幕上那个白色的十字标记，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

“明天凌晨。但你们想清楚，出去，可能就是自投罗网。”

筱雅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破釜沉舟的决绝。

“留在原地，才是等死。影子怕光，我们得自己去找光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