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天灯阁”的回廊幽深寂静,只有他们三人的脚步声在青石板上发出清晰的回响,一声声,敲打在黎簇紧绷的神经上。他捧着那个似乎越来越沉的青铜匣,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只有这样才能抑制住它们不听话的颤抖。
点天灯!我他妈刚才到底说了什么?!
内心的咆哮如同海啸,几乎要冲破他强行维持的平静表象。他感觉自己像个被赶上架的鸭子,周围全是等着看他笑话、甚至等他摔得粉身碎骨的看客。那个李少阴冷的眼神,张日山深不可测的平静,还有暗处那些若有若无的、带着审视与恶意的目光,都像无数根细针,扎得他坐立难安。
但他不能露怯。
尤其是在筱雅面前,在张日山面前,在那个该死的李少面前!
他黎簇,可以死,可以惨,但不能怂!尤其是在这种明明怕得要死、却不得不硬着头皮上的时候!
于是,他努力挺直了那副被伤痛和疲惫折磨得总想蜷缩起来的脊梁,下巴微微抬起一个刻意营造的、带着点不屑的弧度。他刻意放缓了脚步,让自己看起来不是被押赴刑场,而是从容赴约。他甚至试图在脸上挤出一个类似于“不过如此”的淡漠表情,可惜肌肉僵硬,效果大概更像是牙疼。
“喂,”筱雅的声音在旁边低低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走路同手同脚了,白痴。”
黎簇身体一僵,差点真的同手同脚,连忙强行调整过来,耳根瞬间烧得通红。妈的,丢人丢大发了!
他梗着脖子,没回头,硬邦邦地回了一句:“要你管!看好路!”
声音刻意拔高,带着一种虚张声势的强硬,试图掩盖刚才的窘迫。他感觉自己此刻就像一个被吹得鼓胀的气球,外表看起来体积庞大,气势汹汹,实则内里空空如也,一戳就破。
豪气?
狗屁的豪气!
黎簇在心里疯狂吐槽。他只想立刻把手里的烫手山芋扔出去,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抱着头蹲一会儿。他怀念学校那个可以让他缩在角落的课桌,甚至怀念父亲那些虽然烦人但至少熟悉的怒吼。而不是在这个鬼气森森的地方,玩什么听都没听过的“点天灯”!
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走在前面的张日山。那个背影依旧挺拔从容,步伐稳定,仿佛不是去进行一场可能攸关生死的对决,只是饭后散步。这种真正的、源自强大实力的平静,更反衬出黎簇那点强装出来的“豪气”是多么可笑和苍白。
吴邪,我艹你大爷! 他在心里把那个把他推入火坑的家伙骂了千百遍。
终于,回廊尽头,一扇看起来比其他门更加厚重、颜色暗沉、上面雕刻着复杂而诡异符文(有些纹路竟让他背上的图隐隐发热)的木门出现在眼前。门楣上方,悬挂着一盏样式古朴、却散发着幽幽冷光的白色灯笼——这就是“天灯”?
李少和他的两个随从已经等在那里,脸上带着胜券在握的、令人厌恶的讥笑。
“小子,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李少摇着折扇,语气轻佻,“磕个头认个错,把东西奉上,李爷我心情好,或许能饶你一次。”
这话像是一记耳光,狠狠扇在黎簇强撑的自尊上。血液“嗡”地一下冲上头顶,那点因为恐惧而产生的犹豫瞬间被压了下去。
他猛地抬起头,这次不是装的,是真的被激起了狠劲。那双总是带着惊惶或沉寂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火焰。他上前一步,几乎与李少面对面,声音因为极力压抑愤怒而显得有些嘶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道:
“少废话!灯,点定了!东西,有本事你自己来拿!”
他这话说得掷地有声,配上那副豁出去的表情,倒真有了几分不容置疑的“豪气”。连旁边的筱雅都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李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强硬怼得一怔,随即脸色阴沉下来,冷哼一声:“不知死活!那就请吧!”
张日山自始至终没有参与这场口舌之争,他只是对守在门边的两个如同石雕般的黑衣侍者微微颔首。
沉重的木门,发出“嘎吱”一声令人牙酸的声响,缓缓向内打开。门后是一片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只有深处隐约有一点极其微弱的、如同鬼火般摇曳的光芒。
一股阴冷、带着陈腐和奇异香料混合的气流从门内涌出,吹在黎簇脸上,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怀里的青铜匣再次传来明显的震动和灼热感。
真正的考验,就在门后。
黎簇感觉自己的腿肚子有点转筋,刚才那股被愤怒激起来的“豪气”正在被冰冷的现实迅速消磨。他深吸了一口那带着霉味的冰冷空气,看了一眼身旁虽然骂他、却始终与他并肩的筱雅,又看了一眼深不见底的门内黑暗。
妈的,拼了!
他咬紧牙关,不再去看李少那令人作呕的嘴脸,捧着匣子,迈开了如同灌了铅的双腿,第一个踏入了那片未知的黑暗之中。
背影,依旧单薄。
但那一步踏出,却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后、退无可退的、真实的决绝。
这“豪气”,半是强装,半是被逼。
但无论如何,灯,已经点了。
戏,必须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