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饭店的内院比外面更加幽深静谧，仿佛与世隔绝。青石板路蜿蜒，廊柱朱红，偶尔有穿着同样素雅长衫的侍者无声经过，对张日山躬身行礼，对跟在后面的黎簇和筱雅则投来一丝不易察觉的、带着审视的好奇目光。
黎簇捧着那个冰冷的青铜匣，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匣体内传来的、与怀中钥匙隐隐呼应的微弱震动。但他此刻大部分的注意力，却不受控制地聚焦在了前方那个负手而行、背影挺拔从容的男人身上。
张日山。
这个名字，连同他那张没什么表情却极具压迫感的脸，早在沙漠那个废弃工厂的初次见面时，就以一种混合着恐惧和某种难以言说的敬畏，刻在了黎簇混乱的记忆里。那时，他是吴邪身边一个沉默的、却让人无法忽视的影子，是居高临下的观察者。而现在，他独自走在这座深似海的古老饭店里，如同漫步自家庭院，那种举重若轻、掌控一切的气场，比在沙漠时更加清晰、更具冲击力。
黎簇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了几下，不是因为恐惧（至少不全是），更像是一种……面对传说级人物时，本能产生的、带着点紧张和自惭形秽的局促。
他下意识地挺直了因为受伤和疲惫而总想佝偻的背脊，收紧了捧着匣子的手臂，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撑得住”一点。他甚至偷偷吸了口气，抿紧了嘴唇，努力让脸上那因为连日奔波和内心惊涛骇浪而挥之不去的疲惫与惊悸淡下去一些。
不能露怯。
不能在“偶像”（如果张日山能算偶像的话，毕竟他代表着自己目前无法企及的力量和层次）面前，表现得像个没见过世面、随时会崩溃的怂包高中生。
这个念头冒出来，让他自己都觉得有点荒谬和羞耻。都什么时候了，命都快保不住了，还在这儿计较形象？但他就是控制不住。就像孔雀在危险时也会开屏，这是一种深植于本能的表现欲，尤其是在被自己潜意识里认可（或忌惮）的强者注视下。
他偷偷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旁边的筱雅。她还是那副死样子，面无表情，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环境，仿佛对走在前面的张日山毫不在意，只有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泄露了她并非真的放松。
还好，她没注意到自己的那点不自然。黎簇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走在前面的张日山忽然在一个月亮门前停下了脚步，转过身。黎簇心里一紧，差点同手同脚，连忙稳住身形，强迫自己迎上对方的目光。
张日山的眼神依旧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淡淡地扫过黎簇捧着的青铜匣，又掠过他明显刻意挺直的背脊和故作镇定的脸，最后落在筱雅身上。
“这里说话方便。”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不自觉信服的力量，“两位小友，可以说明来意了。”
他的目光并没有刻意施加压力，但黎簇却感觉像是被放在了聚光灯下，所有试图隐藏的情绪都无所遁形。他喉咙有些发干，脑子里飞快地转着，是该全盘托出？还是有所保留？
“是吴邪让我们来的。”筱雅抢先一步开口，声音冷静，直接抛出了最关键的名字，目光紧紧盯着张日山，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张日山闻言，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只是极轻微地挑了一下眉梢，仿佛早就料到了。他的目光重新回到黎簇身上，或者说，是回到他捧着的那个青铜匣上。
“为了它？”他问。
黎簇感觉怀里的匣子又传来一阵明显的震动，背上的七指图也随之呼应。他点了点头，艰涩地开口：“他……只给了我们钥匙，和一张照片。”
他没有具体说照片的内容，这是一种试探。
张日山微微颔首，似乎并不打算追问细节。他伸出手，手指修长干净，示意黎簇将匣子递过去。
黎簇犹豫了一下。这匣子是他们千辛万苦（虽然过程有点莫名其妙）才拿到手的，关系到下一步的线索。但面对张日山那平静却不容拒绝的眼神，他还是下意识地，带着点小心翼翼，将匣子递了过去。
张日山接过匣子，手指在那光滑无痕的黑色表面轻轻抚过，动作优雅而精准。他没有尝试去打开它，只是感受着，仿佛在通过触觉读取着什么信息。
黎簇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他。筱雅也向前挪了半步，身体微微前倾，做好了随时应对突发状况的准备。
片刻后，张日山抬起眼，看向黎簇，那深邃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衣物，看到他背上那幅躁动不安的图。
“钥匙。”他言简意赅。
黎簇一愣，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存放钥匙的位置。这动作有点欲盖弥彰，他立刻反应过来，脸上有些发烫，暗骂自己没用。他看了一眼筱雅，筱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黎簇这才慢慢从怀里掏出那个用软布包好的青铜钥匙，递了过去。
张日山接过钥匙，没有去看黎簇那点不自然的小动作，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钥匙和匣子上。他将钥匙靠近青铜匣某个看似毫无特别的侧面。
就在钥匙尖端即将触碰到匣体的瞬间——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直接响在灵魂深处的嗡鸣，从匣子内部传来！紧接着，那光滑的黑色匣体表面，竟然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荡漾开一圈圈肉眼可见的、幽蓝色的涟漪！涟漪中心，一个与钥匙齿痕完美契合的、极其复杂的锁孔虚影，一闪而逝！
黎簇和筱雅都瞪大了眼睛。
张日山却仿佛早有预料，神色不变，只是握着钥匙的手稳稳地停在了半空，并没有立刻插入那个转瞬即逝的锁孔。
他抬起头，看向黎簇和筱雅，目光深沉。
“打开它，需要特定的时间和地点。”他平静地陈述，“或者说，需要‘钥匙’本身，处于正确的‘状态’。”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黎簇身上，意有所指。
“你们准备好了吗？”
黎簇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正确的状态？是指他背上这幅该死的图？还是指他这个人？
他看着张日山那双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又看了看那个重新恢复平静、却隐藏着惊天秘密的青铜匣。
刚才那点关于“形象”的纠结，早已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在这真正的深不可测面前，他那点强装出来的镇定，显得如此可笑和微不足道。
他深吸一口气，迎上张日山的目光，这一次，眼神里不再有刻意的伪装，只有一片沉静下来的、带着破釜沉舟意味的决绝。
“随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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