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难带来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冰层,冻结了空气。黎簇那近乎孤注一掷的戒备与反击,虽然暂时稳住了阵脚,却也彻底划清了敌我界限,气氛紧绷得一触即发。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对峙中,一个带着明显不耐烦和嫌弃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像是一块石头砸碎了冰面。
“喂,我说,”筱雅翻了个白眼,目光从苏难那张完美却冰冷的脸,落到她身后那两个如同木桩般的男人身上,语气里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你们汪家是搞人口普查的还是怎么的?出场方式一定要这么……嗯,装神弄鬼吗?两个人站得像商场门口的迎宾模特,就是表情管理不太到位,看着跟谁欠了你们几百万似的。”
她这话说得又快又脆,带着她一贯的、仿佛对眼前危险视若无睹的劲儿。
苏难浅褐色的眸子微微转动,落在了筱雅身上。对于这个一路上表现出超乎寻常冷静和战斗力的女孩,她显然也早有留意。此刻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吐槽,她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掌控一切的淡然,只是嘴角似乎几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
那两个如同影子般的男人,依旧面无表情,但筱雅敏锐地注意到,其中一人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显然并非完全无动于衷。
“还有你啊,”筱雅没等苏难回应,又把矛头转向瘫在地上装死的王盟,语气更加不客气,“盟哥,地上凉快是吧?要不要再给你铺个毯子,沏壶茶?你这躺平的姿势倒是挺标准,就是演技浮夸了点,眼泪鼻涕糊一脸,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怂?”
王盟被说得无地自容,却又不敢反驳,只能把脸更深地埋进沙子里,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黎簇有些诧异地侧头看了一眼筱雅。他没想到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时刻,她居然还有心情开启“弹幕模式”。但当他看到她紧握着匕首、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的手,和那看似戏谑的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紧张时,他忽然明白了。
这不是不知轻重,也不是单纯的嘴欠。
这是她的防御机制。
用尖锐的、看似不合时宜的吐槽,来打破对方营造的压抑氛围,来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和恐惧,来为自己和黎簇争取一丝喘息和思考的空间。同时,也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对方——我们不怕你们,至少,表面上不怕。
果然,筱雅在快速“扫射”了一圈,稍微搅乱了凝滞的气氛后,话锋猛地一转,重新对上了苏难,语气依旧带着刺,却多了几分认真的质问:
“还有,苏大小姐,您这大费周章地找到我们,总不会就是为了站在这儿跟我们表演‘沉默是金’吧?划下道来行不行?是要把我们打包绑走,还是就地切片研究?给个痛快话,这鬼地方又潮又冷,我还想找个干爽点的地方思考人生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还故意跺了跺脚,仿佛真的对这里的潮湿环境很不满。
这番连消带打,既表达了不惧,又暗含了对苏难故作高深姿态的不耐烦,甚至还带着点催促对方亮底牌的意思。
黎簇看着筱雅那副“光脚不怕穿鞋”的混不吝模样,心里那根紧绷的弦,莫名地松了一丝。他甚至觉得,有她在旁边这样“叭叭叭”地输出,连带着他面对苏难时的压力,都好像减轻了一点。
苏难静静地听着,脸上那公式化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她看着筱雅,眼神里不再有讶异,而是多了几分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显然,筱雅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用毒舌作为武器的风格,让她感到有些棘手。她习惯了掌控和威慑,却不太擅长应对这种看似胡搅蛮缠、实则精准戳破氛围的言语攻击。
“牙尖嘴利。”苏难最终只给出了这四个字的评价,声音冷淡。
“谢谢夸奖,”筱雅立刻接话,甚至还扯出了一个假笑,“总比某些人面若桃花、心似蛇蝎要强点。”
苏难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她似乎失去了继续周旋的耐心,对着身后其中一个男人微微偏了偏头。
那男人立刻上前一步,动作迅捷无声,目标明确——是虚弱的黎簇!
“干什么!”筱雅厉喝一声,匕首瞬间横在身前,挡在了黎簇前面。
黎簇也强撑着想要站起,眼神凶狠。
就在冲突即将爆发的瞬间,苏难却淡淡开口了:“带走。别弄死了,尤其是他。”她指的是黎簇。
那上前的男人动作顿住,看向苏难。
苏难的目光越过筱雅,再次落在黎簇身上,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慵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小朋友,你是自己跟我们走,还是需要我的人‘请’你走?提醒你一句,我的人下手没轻没重,万一不小心伤到了你身后那位伶牙俐齿的小姑娘,可就不好了。”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筱雅的毒舌防御,虽然短暂地扰乱了对方,但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终究还是被更直接的力量压制了。
黎簇死死攥紧了拳头,看着苏难,又看了看挡在他身前、寸步不让的筱雅,最终,极其缓慢地,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我跟你们走。”他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却又暗含着不屈的火焰,“别动她。”
筱雅猛地回头看他,眼中充满了不赞同和焦急。
黎簇却对她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毒舌可以作为防御,可以作为武器,但在力量悬殊时,更需要审时度势的隐忍。黎簇正在学着,在不同的境况下,运用不同的生存策略。
他的妥协,是为了保护她。
筱雅读懂了了他眼神里的意思,握着匕首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但她那双眼睛,依旧像淬了火的刀子,狠狠地剐着苏难和那两个汪家人。
她的“毒舌”防御机制暂时偃旗息鼓,但内心的战斗,远未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