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难的话如同冰冷的丝线,缠绕在昏暗的地下空间里,带着一种看似提供选择、实则不容拒绝的压迫。那两个如同影子般沉默的男人,更是用他们毫无波动的眼神和精准的站位,构筑了一道无形的囚笼。
筱雅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匕首的寒意透过掌心直抵心脏。她知道,硬拼几乎没有胜算,黎簇重伤虚弱,王盟彻底废了,仅凭她自己,对付苏难和那两个明显是精锐的手下,无异于以卵击石。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身后那个本该最脆弱、最需要保护的少年,此刻却散发出一种截然不同的气息。
黎簇没有像王盟那样崩溃,也没有像筱雅那样陷入孤注一掷的决绝。他靠在筱雅身后,脸色依旧苍白,呼吸因为伤痛而略显急促,但那双眼睛,却像是被沙漠的风沙和同伴的背叛磨砺过的黑曜石,沉静、冰冷,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戒备。
他没有立刻回答苏难关于“活路”的诱惑,甚至没有去看苏难那张美丽却危险的脸。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冷静,扫过苏难看似随意的站姿,扫过她垂在身侧、指尖微微蜷起的手,扫过她工装外套下可能隐藏武器的轮廓。
然后,他的视线移向那两个沉默的男人,观察着他们脚步与地面接触的细微角度,判断着他们重心的分布,评估着他们第一时间能够发动的攻击路线和强度。
这种专注的、带着敌意的审视,让苏难嘴角那抹公式化的笑意微微淡了些,浅褐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她似乎没料到,这个看起来伤痕累累、虚弱不堪的少年,在如此劣势下,第一反应不是恐惧或乞求,而是如此冷静……甚至可以说是专业的评估。
黎簇的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一系列画面——
黄严塞给他背包时的疯狂与绝望;
吴邪留下笔记和“礼物”时的冷酷与算计;
王盟掏出金属哨子时的背叛与怯懦;
古潼京深处那吞噬一切的恐怖能量……
信任?这个词如今对他而言,显得如此可笑和奢侈。每一个接近他们的人,似乎都带着各自的目的,都想从他身上,从他背上那幅该死的图中,榨取价值。
这个叫苏难的女人,以及她背后的所谓“汪家”,无非是另一批觊觎者,只是他们披着更加优雅、更加具有欺骗性的外衣。
“妥善保管?”黎簇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因为虚弱而有些低哑,却异常清晰,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像吴邪那样,在我背上刻下图,然后把我们扔到这片沙漠里自生自灭的‘保管’?还是像王盟那样,随时准备在背后捅刀子的‘保管’?”
他的目光锐利地刺向苏难,不再有丝毫怯懦:“你们的‘活路’,听起来和死路也没什么区别。”
筱雅有些意外地侧头看了黎簇一眼。她发现,不知从何时起,这个少年已经学会了用最坏的恶意去揣测接近他们的一切,并且学会了用语言作为武器,毫不退缩地进行反击。
王盟听到黎簇提到自己,吓得又是一哆嗦,把头埋得更深。
苏难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她看着黎簇,眼神里那点兴味被一种更深的、类似于“棘手”的情绪取代。这个少年,比她预想的要难对付。他不是那种可以轻易用死亡威胁或者虚无承诺控制的普通高中生。
“看来,吴邪给你上的第一课,很深刻。”苏难的声音冷了下来,不再带有之前的慵懒,而是透出一种金属般的质感,“但你要明白,小朋友,和我们作对,和与吴邪周旋,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他只是在利用你,而我们……”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绝对的自信与漠然:“……有能力让你,和你想保护的人,彻底消失,连同你们所知道的一切,仿佛从未存在过。”
这话里的杀意,毫不掩饰。
黎簇的心脏因为这话而紧缩了一下,他能感觉到筱雅挡在他身前的身体也瞬间绷紧。但他没有露出任何恐惧的神色,只是将背脊挺得更直了一些,尽管这个动作牵扯到肩上的伤口,让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那就试试看。”黎簇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看看在你们让我们‘彻底消失’之前,我能不能再从你们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他的戒备,不仅仅是对外界危险的警惕,更是一种内在的、被残酷现实催生出的防御壁垒。他不再轻易相信任何伸出的“援手”或给出的“承诺”,他只相信自己和身边这个与他并肩作战的筱雅。
这种近乎偏执的戒备心,让他在面对苏难和汪家这样庞大而神秘的对手时,反而守住了一丝摇摇欲坠的尊严和主动权。
他知道自己很弱,伤得很重,但他绝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任人摆布。
地下暗河的水声潺潺,映照着这无声的对峙。一方是优雅而致命的捕猎者,一方是伤痕累累却獠牙初现的幼兽。
黎簇那双充满戒备与不屈的眼睛,清楚地告诉苏难:想得到他们,绝不会像她预想的那么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