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通道的尽头,出乎意料地连接着一个被风蚀出的、隐藏在巨大岩壁下的天然洞穴出口。当三人拖着近乎散架的身体,踉跄着从阴冷潮湿的地下爬出,重新感受到沙漠夜晚那干冷而浩瀚的空气时,几乎有种再世为人的恍惚感。
星空依旧璀璨,沙丘在月光下泛着银灰色的冷光。但这一次,他们不再是最初那几个懵懂闯入的菜鸟。身上带着伤,心里刻着恐惧,也淬炼出了一丝坚韧。
按照吴邪笔记模糊的指示和黎簇背上那幅越来越“活跃”的七指图的隐约指向,他们需要继续向沙漠深处,古潼京的核心区域前进。
缺水,成了比任何地下怪物都更迫在眉睫的威胁。吴邪留下的水早已耗尽,白天的烈日和长途跋涉几乎榨干了他们体内最后一丝水分。
就在他们濒临脱水昏迷的边缘时,奇迹般地,在翻过一个高大的沙丘后,他们发现了一个极小、几乎被风沙掩埋的废弃补给点——几间半塌的土坯房,看上去像是几十年前地质队留下的遗迹。
更让他们惊喜的是,在其中一间相对完好的房子里,他们找到了一个锈迹斑斑但似乎还能用的手动抽水机,旁边甚至堆着一些蒙尘的、印着模糊俄文标志的罐头食品。
“水!有救了!”王盟欢呼一声,扑到抽水机旁,疯狂地压动起来。起初只有吱嘎的摩擦声和喷出的铁锈,但很快,浑浊却无比珍贵的水流汩汩地涌了出来!
三人如同沙漠中濒死的旅人,不顾一切地扑过去,用手捧着,贪婪地饮用着那带着铁锈味和泥沙的浑水。那一刻,这浑浊的水比任何琼浆玉液都甘甜。
补充了水分,又找到了一些过期的但似乎还能果腹的罐头,绝处逢生的喜悦冲淡了连日来的阴霾。王盟甚至有了心情开玩笑,畅想着找到古潼京后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然而,筱雅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个补给点太“及时”了。就像是……被人故意留在这里,等待着他们的到来。而且,那些罐头虽然过期,但保存得相对完好,不像是被彻底遗弃了几十年的样子。
她把自己的疑虑低声告诉了黎簇。
黎簇正小口喝着水,闻言,动作顿住了。他环顾四周,破败的土墙,空旷的沙漠,除了风声,一片死寂。但他背上的七指图,却传来一种微弱的、持续的刺痛感,不是指向古潼京的方向,而是……仿佛在警示着近在咫尺的危险。
“我也觉得……有点太巧了。”黎簇压低声音,目光警惕地扫过那几间黑影幢幢的破房子。
就在这时,一直表现得憨厚老实、甚至有些蠢笨的王盟,在清点罐头时,动作忽然变得有些……鬼祟。他借着清点物资的掩护,悄悄将一个什么东西,飞快地塞进了自己贴身的口袋里。
那个动作很快,很隐蔽,但在一直心存疑虑的筱雅和黎簇眼中,却显得格外刺眼。
黎簇和筱雅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和寒意。
深夜,沙漠的寒冷再次降临。三人围坐在一间勉强能挡风的破屋里,中间生了一小堆用破烂家具点燃的篝火。跳动的火焰映照着三张各怀心事的脸。
王盟似乎心情很好,甚至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手里把玩着一个从废墟里捡来的、生锈的齿轮。
黎簇靠在墙角,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但呼吸的频率却显示他异常清醒。筱雅则低着头,用一根木棍无意识地拨弄着火堆,火星噼啪作响。
“盟哥,”筱雅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很平静,“你之前说,你是吴邪最信任的手下之一?”
王盟哼歌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抬起头,脸上堆起惯有的、带着点讨好意味的笑容:“啊?是……是啊,老板交代的事,我都办得妥妥的!”
“是吗?”筱雅抬起头,火光在她眼中跳跃,看不清情绪,“那他有没有交代你,在必要的时候,可以牺牲掉我们这两个‘累赘’?”
王盟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很快被他掩饰过去:“筱雅同学,你……你这是什么话!我们可是一起的!我王盟怎么可能做那种事!”
“那你口袋里藏的是什么?”黎簇冰冷的声音突然响起。他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目光如刀,直直地刺向王盟。
王盟身体猛地一颤,手下意识地捂住了刚才藏东西的那个口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没……没什么!就是个小玩意儿……”
“拿出来。”黎簇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他缓缓站起身,虽然依旧瘦削,但那双经历了生死磨砺的眼睛里,透出的冷意让王盟感到陌生和害怕。
筱雅也站了起来,无声地堵住了王盟可能的退路。
王盟看着眼前这两个他一度认为是拖油瓶的年轻人,看着他们眼中那洞悉一切的冰冷和决绝,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了。他腿一软,瘫坐在地,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东西。
那是一个小巧的、金属制成的、类似哨子一样的东西,但结构更加复杂,上面刻着一些看不懂的符文。
“这……这是老板给的……”王盟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恐惧,“他说……如果遇到无法解决的危险,或者……或者你们不听指挥,偏离了路线,就吹响它……会……会有人来接应我……”
接应他?那黎簇和筱雅呢?
答案不言而喻。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黎簇的脚底瞬间窜遍了全身。他以为王盟只是蠢,只是胆小,却没想到,从一开始,他们就置身于一个连临时队友都可能随时反水的陷阱之中。吴邪不仅利用他,连派来“协助”他的人,也留了这样一手!
背叛。赤裸裸的背叛。
篝火依旧在燃烧,却再也驱不散这破屋里弥漫的、来自信任崩塌后的刺骨寒意。
黎簇看着瘫软在地、痛哭流涕忏悔的王盟,又看了看筱雅。筱雅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冰冷。
沙漠里的背叛者,不是从未谋面的敌人,而是这个一路上同生共死、看起来最无害的“自己人”。
这个认知,比任何地下怪物带来的恐惧,都更让黎簇感到心冷。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在这片吃人的沙海里,最危险的,或许从来都不是环境,也不是蛇柏与黑毛蛇,而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