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的颜料在画纸上晕开时，林皖的指尖还在微微发颤。她太久没画过这样明亮的颜色，笔尖落下的瞬间，像在荒芜的土地上种进了第一粒种子，带着点忐忑的期待。
“别急，”温俊的声音从对面传来，轻得像风拂过树叶，“先顺着叶脉的方向画，把阳光的角度留出来。”他说着，拿起自己的钢笔，在画纸边缘轻轻勾勒出一道弧线，“你看，这片叶子的边缘，被阳光照得有点透明，颜色要浅一点，像裹了层薄纱。”
林皖轻轻点头，握着画笔的手指稍稍收紧，逐渐稳住了些许。她模仿着他的手法，挑起一点更为浅淡的草绿色颜料，屏息凝神地在叶片边缘细细勾勒。然而，颜料却仿佛顽皮的孩子般不听使唤，刚描绘好的线条悄然晕染开来，破坏了那份本该有的精致。她眉心微蹙，眼中掠过一抹难以掩饰的失落，随后无声地放下画笔，指尖轻轻抚过微凉的笔杆，像是在安抚自己一般。
“没关系。”温俊笑了笑，伸手拿过她的调色盘，指尖沾了点白色颜料，轻轻和她调好的绿色混合在一起，“加一点白，颜色就会变得通透，正好能画出阳光的感觉。”他的动作很轻，指腹偶尔碰到调色盘的边缘，留下淡淡的墨痕，和颜料的色彩混在一起，竟有种莫名的和谐。
林皖看着他专注的侧脸，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浅浅的阴影，连他微微蹙起的眉头，都显得格外温柔。她忽然想起刚才在笔记本上看到的句子，那些关于春天的文字，好像此刻都变成了眼前的光影，一点点漫进她的心里。
“试试这样。”温俊将调配好的颜料轻轻推向她面前，指尖还沾着些许未干的色彩。他拿起自己的钢笔，在她的画纸上微微一点，动作轻巧得仿佛怕惊扰了纸上的静谧。“这里，”他低声说道，嗓音里带着一丝笃定与温柔，“可以留一个小小的高光，就像阳光穿过枝叶时，洒在叶片上的那抹光斑。”他的目光落在画纸上，似乎已经看到了光影跃动的画面。
林皖拿起画笔，按照他说的，在叶片的顶端添了一点白色。那一点白落在翠绿的底色上，瞬间像有阳光跳了出来，整个画面都亮了起来。她眼睛一亮，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了弯，这是她今天第一次笑。
温俊看到她的笑容，眼底的光更亮了，像藏了整片星空。“你看，其实你很会画。”他说，声音里带着真诚的赞许，“只是之前没找到让画‘活’起来的颜色。”
他顿了顿，从桌肚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速写本，翻开，里面全是他画的小画——巷口的桃树、池塘边的柳枝、老槐树下的风筝，每一幅都简单却充满生机，用铅笔勾勒的线条里，好像都藏着春风的味道。“我平时写累了，就会画这些，把看到的春天都记下来。”他指着一幅画里的风筝，“你看，这个风筝的线，要画得有点弧度，像被风吹着的样子，这样才显得自由。”
林皖看着那些小画，心里那片紧绷的角落，好像被一点点抚平了。她拿起画笔，蘸了点嫩黄，在梧桐叶的旁边，添了一朵小小的野花。花瓣的边缘有点不规则，却带着一种笨拙的可爱，像刚从泥土里钻出来的新芽。
“真好看。”温俊轻声说，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坐在对面，静静地看着她画画，手里转着那支有划痕的钢笔。老式吊扇慢悠悠地转着，风里带着纸墨的清香和颜料的味道，混合着窗外梧桐叶的气息，酿成了这个夏天最温柔的时光。
林皖画得很专注，不知不觉间，画纸上的颜色越来越丰富——翠绿的梧桐叶、嫩黄的野花、浅蓝的天空，还有透过叶缝洒下来的、金色的阳光。那些曾经灰蒙蒙的底色，被一点点覆盖，变成了一片充满生机的小世界。
当她放下画笔时，夕阳已经西斜，把天空染成了温柔的橘红色。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的画纸上，那些颜色好像都活了过来，像有春风吹过，带着花草的清香，扑面而来。
“我从来没画过这样的画。”林皖看着自己的作品，声音里带着点不可思议，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喜悦。
温俊笑了，露出两颗浅浅的梨涡。“这才是你的画该有的样子。”他说，拿起她的画纸，仔细地看了看，“以后，多看看身边的颜色，春天会来，阳光也会一直在。”
他把画纸递还给她，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了她的手指，两人都愣了一下，然后同时缩回了手。林皖的脸颊又烧了起来，像被夕阳晒得发烫，她慌忙把画纸叠好，放进画夹里，声音细若蚊蚋：“谢谢你。”
“不用谢。”温俊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看你画得那么认真，也觉得很开心。”他顿了顿，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明天……你还会来吗？我想看看你画的春天。”
林皖抬起头，撞进他含笑的眼睛里，那里面像盛着夕阳的光，温暖又明亮。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嗯，我会来的。”
离开书店的时候，夕阳正缓缓落下，把老巷的墙壁染成了橘红色。林皖抱着画夹，走在梧桐树下，脚下踩着斑驳的光影，心里像揣了一颗小小的太阳，温暖又明亮。她低头看了看画夹里的画，那片翠绿的梧桐叶，好像还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还有温俊温柔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回荡。
她忽然觉得，这个夏天，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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