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光酒馆”的暖灯像一层薄纱，裹着角落里的沉默。方雯轻轻拍着林皖的后背，掌心的温度透过衬衫传过来，带着点执拗的温柔。“我知道你想他，”方雯的声音很轻，却字字落在人心上，“可你总不能一直困在过去里。他在的时候，最疼的就是你掉眼泪。”
林皖的动作顿了顿，缓缓抬起头，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一样蔓延。她吸了吸鼻子，声音沙哑得厉害：“我控制不住……一闭眼，全是他”。
方雯叹了口气，拿起酒瓶，给她的杯子满上。“那就说说他，”她看着林皖的眼睛，认真地说，“那就说说你们吧，说说那些在书店里的日子，说说他写的字，你画的画。别让那些美好的回忆，只变成眼泪。”
林皖的目光渐渐失焦，落在窗外昏黄的街灯上，记忆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三年前的夏天，蝉鸣把空气搅得滚烫，老巷里的梧桐叶绿得发亮，阳光穿过叶缝，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旧时光”书店的木门虚掩着，风铃在风里叮当作响，像是在邀请路人走进这片清凉。
林皖抱着一叠画纸，站在书店门口，犹豫了很久。她刚辞掉了画室的兼职，老板说她的画里全是死气，没有一点生命力，那句话像根刺，扎在她心里拔不出来。她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待着，躲开那些指点和议论。
推开门的瞬间，木头和纸张的清香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身上的燥热。店里很静，只有老式吊扇转动的嗡嗡声，和偶尔响起的翻书声。靠窗的位置摆着几张旧木桌，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在桌面上洒下一片明亮。
她选了个最里面的位置坐下，刚把画纸摊开，就不小心碰掉了桌上的一支钢笔。那支钢笔黑色笔身，笔帽上有一道浅浅的划痕，看起来用了有些年头。
“哎呀！”她惊呼一声，慌忙弯腰去捡，却和另一双同样伸过来的手撞在了一起。
那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指腹上带着淡淡的墨痕，像是刚写完字。林皖抬头，撞进了一双含笑的眼睛里。男生穿一件洗得发白的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镜腿有点松，挂在耳朵上轻轻晃动。阳光落在他的发梢，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金边，连额前的碎发都显格外柔软。
“小心点。”他笑着开口，声音像夏日里的一阵清风，带着点沙哑的磁性，“这支笔可是我的宝贝。”
林皖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像被阳光晒得发烫，慌忙缩回手，手指绞着衣角，小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他捡起钢笔，在手里转了个圈，动作流畅又自然，然后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指了指她摊开的画纸，“你是画画的？”
“嗯。”林皖点点头，下意识地把画纸往自己这边拉了拉。那上面画的是一片灰蒙蒙的天空，乌云压得很低，连偶尔飞过的鸟都是黑色的剪影，看起来压抑极了。
他顺着她的动作看了眼画纸，没说什么，只是从桌肚里拿出一个磨破了边角的笔记本，翻开，轻轻推到她面前。“你看这个。”
林皖好奇地探头，只见笔记本上写满了娟秀的文字，字迹清隽，带着点连笔的温柔，字里行间全是春天的气息——“巷口的桃树开了，粉白的花瓣落在窗台上，像谁撒了一把碎玉”“新抽芽的柳枝垂在水面，风一吹，就荡开一圈圈绿意，把整个池塘都染成了碧色”“卖风筝的老人坐在老槐树下，线轴转呀转，风筝就飞到了云里，像一只自由的鸟”……
“这是……”林皖的声音有点发涩，心里那片紧绷的角落，好像被这些文字轻轻揉了一下。
“我写的散文，”他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露出两颗浅浅的梨涡，“我叫温俊，是个自由撰稿人，平时就喜欢在这里写写东西，这里安静，有灵感。”
“我叫林皖，”她报上自己的名字，目光又落回那些文字上，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纸面，“你写的春天，真好。”
“你也喜欢春天？”温俊的眼睛亮了亮，像藏了颗小星星，“我觉得春天是最有希望的季节，所有的不开心，都能被春风吹走。就像冬天冻住的河流，春天一来，就又能欢快地流淌了。”
他顿了顿，又看向她的画纸，轻声说：“你的画里，好像少了点颜色。要不要试试，画一画春天？
林皖愣住了。她从来没画过春天，在她的眼里，世界好像一直都是灰蒙蒙的，就像她此刻的心情，看不到一点光亮。
温俊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从口袋里掏出一片梧桐叶，放在她的画纸上。那片叶子翠绿饱满，边缘带着点锯齿状的小刺，叶脉清晰分明，还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你看，这片叶子是昨天刚捡的，虽然是夏天的叶子，但它的绿，也是春天孕育出来的。”他用指尖点了点叶子上的脉络，“你仔细看，这里的纹路，像不像春天的河流？从根部出发，一直延伸到叶子的每一个角落，充满了生机。”
林皖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梧桐叶的脉络纵横交错，真的像极了春天里解冻的河流，蜿蜒曲折，却又充满了力量。
“我……我试试。”她拿起画笔，犹豫了一下，然后蘸了点绿色的颜料，小心翼翼地在画纸上涂抹起来。颜料落在纸上，晕开一小片青涩的绿，像一颗刚刚发芽的种子。
温俊没再说话，只是坐在对面，静静地看着她，手里转着那支有划痕的钢笔。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们身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一起，像是再也分不开。吊扇慢悠悠地转着，吹起一阵微风，带着纸墨的清香，拂过林晚的脸颊，她忽然觉得，这个夏天，好像没那么燥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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