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尾第三家果真是青砖黛瓦的老宅子,墙缝里嵌着几丛青苔,被雨水润得发亮。门口两盆茉莉斜斜倚着门扉,雪白花瓣缀满晶莹雨珠,清润的香气混着雨雾漫出来,沁人心脾。宋喜旭上前,指尖勾住木门上的铜环轻轻一叩,“咚、咚”两声,在淅沥雨声里轻缓散开,不远不近。
没过多久,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位头发花白、穿着藏青布衫的老婆婆探出头来,眼角皱纹里盛着笑意:“是喜旭啊,这雨天还跑出来?”目光扫到祁美年时,笑意更柔了几分,“这就是祁家丫头吧?你外婆前儿还跟我念叨,说你要回来住些日子呢。”
祁美年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外婆常提起的陈阿婆,连忙点头,声音柔得像雨:“阿婆好,我外婆让我来取青梅酒。”
“快进来快进来,雨大,别淋着衣裳。”陈阿婆侧身让他们进屋,一股浓郁的酒香立刻裹着青梅的清酸涌来,勾得人舌尖发颤。堂屋八仙桌上摆着几个粗陶坛,坛口封着红布,边角系着细麻绳,墙角竹筐里堆着不少新鲜青梅,湿漉漉的裹着白绒,还带着雨气。
宋喜旭把竹篮往门边一放,熟门熟路地拿起桌边毛巾擦了擦手,指尖随意地弹了弹水珠:“阿婆,我刚摘的青梅,您看看够不够腌渍用。”
陈阿婆凑过去捏了颗青梅,指尖蹭过果皮的白绒,笑着点头:“刚好刚好,这雨润过的果子最水灵,腌出来脆嫩爽口。”她转头对祁美年说,“丫头,正酿的酒还没出窖,不过你外婆特意交代过,给你留了一坛提前封的,口感差不了多少,先解解馋。”
说着,陈阿婆掀开桌下的蓝布帘,抱出一坛小巧的陶坛,坛身上用红绳系着张素色纸条,毛笔字写着“美年亲启”,墨迹还带着几分温润。“拿着吧,回去跟你外婆说,下月初正酿的酒出窖,让她再来取两坛,到时候给你们留着最醇厚的。”
祁美年双手接过陶坛,入手沉甸甸的,清冽酒香顺着坛口缝隙钻出来,混着一丝甜意。她连忙道谢,眉眼弯成了月牙:“谢谢阿婆,麻烦您了。”
“客气啥,你外婆跟我可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从小看着她长大的。”陈阿婆笑着转身去倒茶,“喜旭,你也坐,陪丫头说说话,我去给你们拿点刚腌好的青梅。”
屋里陈设透着古朴的温润,墙上挂着褪色的年画,八仙椅扶手上磨出了细密包浆,墙角摆着个旧竹篮,里面放着几串晒干的梅枝。宋喜旭往对面椅子上一坐,长腿随意地交叠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椅子边缘,语气带着点痞气的熟稔:“陈阿婆的青梅酒是巷里最好的,我阿婆每年都要跟她换好几坛,说泡着夏天喝,清爽又解腻。”
祁美年点点头,指尖轻轻敲了敲陶坛,声音软软的:“我外婆也这么说。”
没多久,陈阿婆就端着一盘腌青梅和两杯茶走了进来。腌青梅浸在透明玻璃罐里,青绿色的果子泡得发胀,汤汁里飘着几片黄冰糖,看着就酸甜可口。
“尝尝这个,刚腌了三天,酸甜口的,解解乏。”陈阿婆用小木勺舀了两颗,放进祁美年手里的小碟里。
祁美年拿起一颗放进嘴里,酸中带甜,脆生生的,汁水瞬间充盈口腔,一点都不涩口。她眼睛亮了亮,笑着夸赞:“真好吃,比我在家吃的腌青梅更润些。”
宋喜旭也抓了颗塞进嘴里,酸得他眯了眯眼,却故意装作无所谓的样子,一手杵着脸说道:“我阿婆腌的青梅也好吃,就是太酸了,每次吃都酸得我直皱眉。”
陈阿婆笑着拍了他一下:“你阿婆那是过日子仔细,舍不得放糖,哪像我,给丫头腌的,特意多放了两块冰糖,偏甜口些。”
三人坐在堂屋里,听着窗外的雨声,聊着巷里的趣事——哪家的猫又爬上了青梅树,把果子碰落一地;哪家的老铺子新做了梅酱,甜香飘了半条巷;哪家的小孩总偷摘巷口的青梅,被大人追着跑。祁美年听得认真,偶尔插一两句话,声音温柔又有耐心;宋喜旭则像个小向导,把巷里的人和事说得活灵活现,偶尔还模仿起街坊邻居的语气,逗得陈阿婆和祁美年直笑,痞气里藏着满满的少年气。
不知不觉,雨小了些,变成了细密的雨丝,落在青瓦上沙沙作响。祁美年看了看窗外天色,起身道谢,语气带着歉意:“阿婆,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不然外婆该惦记了。”
陈阿婆点点头,转身从柜里拿出一小罐腌青梅塞给她:“拿着路上吃,酸甜解乏,回去跟你外婆说,有空让她来我这儿串门,我们也好唠唠嗑。”
宋喜旭也跟着站起来,顺手拿起门边的透明伞,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笃定:“我送你回去吧,这巷子里的青石板路雨湿了滑,你刚来不熟。”
祁美年没推辞,抱着陶坛和腌青梅,跟着宋喜旭走出了陈阿婆家。雨丝落在脸上,凉丝丝的,空气里的酒香、梅香和泥土的湿润气息缠在一起,格外清新。
两人并肩走在巷子里,脚步声踩在湿滑的青石板上,比来时更轻缓些。宋喜旭忽然开口,侧头看她,眼底带着点期待的笑意:“下月初陈阿婆的酒出窖,巷里会摆个小摊子,大家都来打酒、换青梅制品,还有人带自家做的梅糕、梅酥来分享,可热闹了,要来吗?”
祁美年侧头看他,少年额前的碎发已经干得差不多了,沾着几缕水汽,眼睛亮得像盛着星光。她点点头,唇边漾开浅浅的笑:“好啊。”
走到巷口时,祁美年的外婆已经在门口张望了,手里还拿着一把油纸伞。看见她和宋喜旭一起回来,笑着挥了挥手:“喜旭也来啦?快进来坐坐,外婆刚煮了青梅茶,解解寒。”
宋喜旭摆了摆手,脚步没停,语气带着点痞气的潇洒:“不了外婆,我还有事,下次再来陪您说话。”说着转头对祁美年眨了眨眼,“走了,大学霸。”
“好。”外婆一边朝着他挥手,一边笑着说道。祁美年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巷头,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怀里的陶坛。
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外婆笑着拍了拍祁美年的肩膀:“喜旭是个好孩子,你能和他玩在一起也好。”
祁美年抱着怀里的陶坛,鼻尖萦绕着青梅的清酸和酒的甜香,心里暖暖的。她抬头看了看巷子里交错的青梅枝,雨丝落在枝叶上,沙沙作响,像是在诉说着夏日的故事。
她忽然开始期待下月初的到来,期待巷里的热闹,期待那坛醇厚的青梅酒,更期待……和这个少年的下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