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西亚没有选择常规的路径返回心城。对于执掌梦境的神明而言,最便捷的归途,自然是穿行于生灵的梦境之间。
她站在木屋外,最后看了一眼在窗前抱着龙皓辰向她挥手的白玥,然后缓缓闭上双眼。青绿色的斗篷无风自动,周身开始荡漾起如水波般的、虚幻的银色光辉。她的身形逐渐变得透明,最终化作一缕难以捕捉的梦境流光,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周遭生灵纷繁的睡梦之中。
她的意识在光怪陆离的梦境碎片中飞速穿梭,掠过山川河流,跨越种族界限,目标明确——魔族心城,星魔神宫。
对于瓦沙克的气息和星魔神宫的能量场,她再熟悉不过。几乎没有耗费多少时间,也没有引起任何空间波动,她便精准地定位到了目的地。
星魔神宫内,一处僻静的回廊。年轻的星魔神继承人门笛,正缓步行走。他面容俊秀,气质沉静,一条洁白的绫带遮住了他的双眼,却仿佛能让他更清晰地“看”到命运丝线的轨迹。他习惯于在寂静中冥想,感受星辰的指引。
然而今天,这份寂静被突兀地打破了。
就在他前方不远处的虚空,空气如同水纹般剧烈荡漾起来,一道青绿色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带着一丝穿梭空间后的微滞感,猛地从虚无中跌撞而出!
门笛虽然目不能视,但灵觉极其敏锐,瞬间察觉到了前方的异常能量涌动和实体显现。他下意识地停住脚步,微微侧身,似乎想避开。
但艾莉西亚出现得实在太突然,且势头未尽。
“小心!”
一声轻微的惊呼,伴随着闷响。
艾莉西亚只觉得眼前一花,刚从梦境通道中脱离,还未能完全稳住身形,就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一个带着淡淡星辉气息的“障碍物”。冲击力让她向前踉跄,而对方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撞击弄得措手不及。
一阵天旋地转,等到艾莉西亚反应过来时,她发现自己正半跪在地上,而她的膝盖……正不偏不倚地压在某个温热的躯体之上。她的双手为了保持平衡,也下意识地撑在了对方身体两侧的地面上。
她低下头,对上了一张近在咫尺的、俊秀而略带愕然的脸庞。 银发,白绫遮眼,气息沉静而带着星辰之力……不是瓦沙克。
艾莉西亚眨了眨异色瞳,有些茫然。她认得这个气息,是瓦沙克身边那个很安静的年轻人,好像叫……门笛?
而被她压在身下的门笛,更是完全处于懵然的状态。他“看”着上方那张突然出现、精致得不像凡俗生灵的面容,感受着那近在咫尺的、带着清冷梦境气息的呼吸,以及膝盖抵在自己腹部的微妙触感……一向冷静自持的他,耳根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僵在原地,连起身都忘了。
两人就以这种极其尴尬且引人遐想的姿势,定格在了星魔神宫寂静的回廊中。
艾莉西亚歪了歪头,似乎并没觉得这姿势有多不妥,只是觉得压着别人不太好。她正准备开口,问问瓦沙克在哪里——
“艾莉西亚?”
一个带着明显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的声音,从回廊另一端响起。
艾莉西亚和身下的门笛同时艰难地转过头,只见星魔神瓦沙克不知何时站在那里,金色的眼眸正落在他们这“叠罗汉”般的造型上,表情是一贯的平静,但眼神却深邃得让人捉摸不透。
艾莉西亚看到瓦沙克,异色瞳立刻亮了起来,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她完全没在意自己刚才还半跪在别人身上的尴尬姿势,利落地从门笛身上爬起来,还顺手拍了拍青绿色斗篷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然后,她径直走向瓦沙克,在他略带讶然却并未躲闪的目光中,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充满信赖的拥抱。
“瓦沙克,我回来了。”她把脸埋在他带着星辰与命运气息的衣袍间,声音有些闷,却带着显而易见的放松。
瓦沙克身体有瞬间的僵硬,随即缓缓放松下来,金色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他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欢迎回来,艾莉西亚。”
他刚想再说些什么,比如询问她此番归来的缘由,或者提醒她注意仪态——
就在这时,一股庞大而激动的情感波动如同海啸般从偏殿方向汹涌而来!
是阿夜!
幽夜冥河水母感受到了主人灵魂契约那端无比清晰的靠近,再也按捺不住,巨大的、幽蓝的身躯如同失控的梦魇战车,带着呼啸的风声和狂喜的精神嗡鸣,猛地冲进了回廊!
“阿夜,不……”瓦沙克警示的话语还未完全出口——
“砰!”
一声比刚才更沉闷的撞击声响起。
正松开瓦沙克,准备开口说正事的艾莉西亚,只觉得背后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传来,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
不偏不倚,再次精准地撞进了刚刚从地上站起身、还没来得及整理好仪容的门笛怀里!
“唔!”
门笛发出一声闷哼,被这第二次冲击撞得眼冒金星,踉跄着向后倒去,幸好背后是回廊的墙壁,才勉强稳住身形。而艾莉西亚则整个人嵌在了他怀里,额头抵着他的肩膀,银发蹭到了他遮眼的白绫。
巨大的水母阿夜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闯了祸,伞盖边缘的光芒欢快地闪烁着,伸出几条触须,就想去缠绕艾莉西亚,发出委屈又兴奋的“呜呜”声,仿佛在控诉主人离开太久。
“阿夜。”瓦沙克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和不容置疑的威严响起。
正要继续“拱”主人的水母动作瞬间僵住,触须讪讪地停在半空,伞盖的光芒都黯淡了几分,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庞大的身躯小心翼翼地往后缩了缩,但精神波动依旧传递着浓浓的委屈和渴望。
艾莉西亚从门笛怀里抬起头,揉了揉自己被撞得有点发懵的额头,倒是没生气。她先是回头看了一眼委委屈屈的阿夜,用眼神示意它稍安勿躁,然后才转过头,看向被自己当了两次人肉垫子的门笛,带着一丝歉意问道。
“唔哼……你没事吧,门笛?还好吗?”
她的声音依旧清越,带着刚被撞完的一丝鼻音,显得有点软糯。异色瞳近距离地、毫无杂质地望着他,里面是真切的关心。
门笛:“……”
他能感觉到怀中少女温软的触感和清冷的发香,能“看”到她近在咫尺的、带着歉意的纯净眼神,耳根刚刚褪下去的热度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偏过头,避开那过于直接的目光,声音尽量维持着一贯的平稳,只是细微处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我……无事。艾莉西亚……小姐。”
回廊内,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瓦沙克看着再次“黏”在一起的两人,以及旁边那只蠢蠢欲动的大型水母,揉了揉眉心。
看来,艾莉西亚的这次回归,注定不会平静了。
艾莉西亚一边揉着刚才被阿夜撞得有些发疼的后腰,一边从门笛怀里退了出来。她倒是没觉得这姿势有多暧昧,只是觉得连续撞到同一个人两次有点不好意思。
她转过身,看向那只因为被瓦沙克呵斥而显得蔫头耷脑、伞盖光芒都黯淡了好几分的巨大水母,异色瞳里带着点无奈,又有点好笑。
“阿夜,”她走到水母面前,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它冰凉光滑的伞盖边缘,语气里带着亲昵的埋怨,“我离开的又不久,怎么在这么安静的地方,你还那么闹腾啊?”
她的声音清越柔软,像是对待一个许久未见、过于兴奋而闯了祸的孩子。
“呜——”
阿夜发出委屈巴巴的、拉长了调子的嗡鸣,几条触须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缠绕上艾莉西亚的手臂和小腿,轻轻晃动着,传递着“想你”、“担心你”、“再也不准离开那么久”的复杂情绪。那庞大的身躯也试图再次靠近,但又怕撞到主人,动作显得笨拙又可怜。
艾莉西亚被它这副样子逗得嘴角微微上扬,那抹笑意如同冰雪初融,让她整个人都明亮了起来。她任由阿夜的触须缠着自己,安抚地顺着它伞盖的弧度轻轻抚摸。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她轻声说着,像是在许下承诺,“暂时……不会离开那么久了。”
瓦沙克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金色的眼眸中神色平和。他能感觉到,这次归来后的艾莉西亚,身上似乎少了些之前的懵懂与飘忽,多了一份沉淀下来的温柔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与阿夜的互动,也显得更加自然和熟练。
而门笛,终于得以从刚才那令人心跳加速的近距离接触中解脱出来。他微微侧过身,借着整理并不存在褶皱的衣袍来平复心绪,遮眼的白绫掩盖了他眼中可能泄露的波澜。只是那被艾莉西亚触碰过的衣料,仿佛还残留着一丝清冷的梦境气息。
艾莉西亚安抚好了躁动不安的水母,这才重新转向瓦沙克,表情变得认真了些:
“瓦沙克,我这次回来,是有事情想……”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个带着几分戏谑和好奇的悦耳声音,从不远处的廊柱后传了过来:
“哦?是什么风把我们的小祖宗吹回来了?还闹出这么大动静。”
月魔神阿加雷斯缓步走出,银发如月华流泻,金色的眼眸带着玩味的笑意,目光在艾莉西亚、瓦沙克,以及耳根似乎还有些微红的门笛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正亲昵地蹭着艾莉西亚的阿夜身上。
“看来,我们心城的‘宁静’,又要被打破了。”
艾莉西亚的回归,显然已经引起了更多魔神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