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艾莉西亚用月光与星云为月魔神阿加雷斯幻化出蝴蝶,并因力竭而蜷缩在瓦沙克怀中沉沉睡去的同时——
遥远的神界,执掌命运丝线的神殿内。
织命者司云织面前,无数流转着光辉的命线交织成浩瀚的图景。其中,一条格外显眼、连接着某个黑暗大陆的丝线,正微微震颤,传递回方才发生的景象。
当看到艾莉西亚仰着头,用那双清澈又无辜的异色瞳,对着月魔神说出“所以我也可以要他抱吗”时,司云织那向来平静无波、如同万年冰湖般的面容,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
她猛地转过头,视线仿佛穿透了无尽虚空,落在某个或许正在沉睡、或许正在某处洒落祝福光辉的温暖身影上,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控诉:
“……伊芙!你没有告诉我你的姐妹,是这种类型的?”
她的声音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位执掌梦境与预言、在神界素来以静谧深邃著称的艾莉西亚·维斯塔利亚,降个临,缩个水,怎么连性格都仿佛被那异界的规则扭曲了?!
“刚刚那句话简直是在挑逗了!毕竟被抱的那个,连看家的技能都给别人看了!” 司云织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几乎要掐断几根无关紧要的命线,“她是……天然的吗?!”
回想起艾莉西亚降临后的一系列操作——抓着星魔神衣角睡觉、夸魔神皇漂亮、现在又向月魔神索要拥抱还附赠神力凝结的蝴蝶……织命者只觉得一阵眩晕。这哪里是高贵神秘的梦境之神?这分明是个仗着自己懵懂四处散发魅力而不自知的……麻烦精!
拨动着命线的手指第一次出现了迟疑和混乱。司云织瑰丽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绝。
“……不行。” 她低声自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得让艾莉西亚尽早回来,找不找得到伊芙都得回来!”
那片大陆光暗交织,势力复杂,魔神更非善类。艾莉西亚如今这状态,力量尚未完全恢复,心智又似乎退行得厉害,还带着一种要命的“天然”,继续待下去,天知道还会惹出什么乱子,甚至可能将她自己置于险地!
她抬起手,轻轻抚上耳畔一枚流淌着七彩光晕的琉璃坠饰——这是她们三位女神之间用于紧急联络的神器,通常只在涉及生死存亡时动用。
深吸一口气,司云织将全部的神念灌注其中,声音穿透了层层世界壁垒,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直接响彻在圣魔大陆、心城偏殿、于瓦沙克怀中沉睡的艾莉西亚的神魂最深处:
“艾莉西亚!艾莉西亚!听到没有?不要管那个世界了,立刻回来!”
与此同时,圣魔大陆。
瓦沙克刚刚将沉睡的艾莉西亚安置在床榻上,为她盖好薄毯。一旁的阿夜也收敛了幽怨,安静地悬浮在床头守护。
就在这时,床上的艾莉西亚即使在睡梦中,也猛地蹙紧了眉头,身体不安地颤动了一下,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惊扰。她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嘴唇微微翕动,发出极轻的、模糊的呓语。
“司…云…?回…去…?”
声音轻若蚊蚋,带着困惑与挣扎,随即又被更深的睡意淹没,眉头却依旧紧锁,仿佛在抵抗着某种召唤。
瓦沙克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异常和她含糊的词语。他停下准备离开的脚步,金色的眼眸微微眯起,看向床上似乎陷入某种纷乱梦境的少女。
“司云……?”他低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音节,心中警铃微作。是另一个名字?与她相关的人?还是……某种来自她原本世界的召唤?
他感觉到,笼罩在艾莉西亚周身那平和的梦境薄雾,似乎泛起了一丝不稳定的涟漪。这只沉睡的、时而会做出惊人之举的“梦境兽”,似乎正被来自远方的缰绳拉扯着。
而神界之中,司云织感受到传讯如同石沉大海,并未得到预期的回应,只是通过命线感知到艾莉西亚梦境的一丝紊乱,她的脸色更加凝重。
“看来……没那么简单。”她凝视着那条连接着圣魔大陆的命线,眼神变得锐利,“得想想别的办法了。”
当那枚蕴含着三位女神本源联系之力的琉璃耳坠,在司云织耳畔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咔嚓”声,继而猛地崩裂破碎时,织命者那双映照着万千命运丝线的瑰丽眼眸,第一次露出了近乎空白的震惊。
锋利的碎片溅射开来,一道细微的血痕出现在脸颊上,渗出的金色神血带着灼目的光点,但她却浑然未觉。
“……什么?”
她低语出声,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耳坠碎了?这不仅仅意味着紧急通讯被强行中断,更意味着……有一股强大到超乎想象的力量,阻隔了她与艾莉西亚之间的联系,甚至反噬了她灌注其中的神念!
是圣魔大陆的世界规则?还是……艾莉西亚自身无意识散发出的梦境神力,在抵抗她的召唤?抑或,那片光暗交织的大陆本身,存在着某种连她都未能完全洞察的、足以干扰神明联络的诡异力量?
司云织纤细的手指轻轻拂过耳畔残留的坠饰碎片和脸颊的血痕,感受着那其中传来的、冰冷而坚决的阻碍感。她的心缓缓沉了下去。
作为织命者,她司掌命运丝线的编织与审视,维系着诸多世界的命运平衡。正因如此,她比任何神明都清楚自身降临一个世界的后果——她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变数,会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搅乱乃至撕裂那个世界固有的命运轨迹,带来不可预知的混乱甚至毁灭。
她……无法亲自降临。
这个认知如同最冰冷的锁链,束缚住了她的手脚。她只能在这里,在这遥远的神界,眼睁睁地看着,通过那震颤的命线感知着艾莉西亚在那片陌生大陆上的一举一动,看着她懵懂地靠近那些危险的魔神,看着她可能一步步陷入未知的险境,却无法将她直接带离。
无力感如同潮水般涌上这位向来冷静自持的织命者心头。她看着那条连接着艾莉西亚、此刻却显得格外脆弱和不安的命运丝线,仿佛能看到其另一端,那位沉睡的梦境之神周围,正有无数黑暗的、未知的漩涡在悄然形成。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忧虑与一种近乎祈祷的决绝。她对着虚空中那条震颤的丝线,对着那个她无法触及的世界,发出了唯有她自己能听见的、带着血与泪的低喃:
“艾莉西亚……要回来呀……”
这声音不再是命令,而是带着神明罕见的、最深切的无力与期盼。她知道,艾莉西亚能否归来,何时归来,已不完全取决于她,而是取决于那片大陆上即将展开的、连她也无法完全看清的命途,以及艾莉西亚自己那在稚气与神力间摇摆不定的意志。
神殿内,万千命线依旧无声流转,瑰丽而浩瀚,却仿佛蒙上了一层不祥的阴影。司云织静立其中,脸颊上的血痕如同一道命运的刻印,预示着一场可能席卷两个世界的风暴,正在无声地酝酿。
艾莉西亚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
睡梦中,她仿佛置身于一片无边无际的灰色迷雾,耳边萦绕着断断续续、焦急万分的呼唤,像是司云织的声音,却又破碎不堪,仿佛隔着厚重的水幕。紧接着,是一声极其细微、却让她神魂都为之一颤的碎裂声——像是某种极其珍贵的东西,在她无法触及的远方,彻底崩坏了。
一股强烈的心悸与难以言喻的悲伤攫住了她,即使在沉睡中,她也无意识地蜷缩起来,试图抵御这份突如其来的不适。
“唔……”
她猛地从那片混乱的梦境中挣脱,异色瞳倏然睁开,里面还残留着未散的惊悸与迷茫。胸口依旧闷闷的,那种被强行拉扯、又被无情阻断的感觉清晰得令人不安。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精准地抓住了一直静坐在床边软椅上、闭目养神实则时刻关注着她状态的瓦沙克的衣袖,力道有些急迫。
“瓦沙克……”她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惑,仰起脸看着他,眉头紧紧蹙起,“我睡着的时候,是不是有什么不对的?”
她扯了扯他的袖子,强调着那份不安:“我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叫我,很着急的样子……然后,又好像有什么……碎掉了。”
她的感知敏锐得惊人,即使那场跨越世界的通讯与阻隔发生在神念层面,即使她处于沉睡和力量未完全恢复的状态,那强烈的波动和最终的“碎裂”感,依旧在她梦境的核心留下了痕迹。
瓦沙克在她抓住自己衣袖的瞬间便已睁开眼,金色的眼眸平静无波,内心却因她的话语而掀起波澜。他看着她眼中真实的困惑与一丝残留的惊惧,确认了她并非伪装。
果然,之前的异常并非他的错觉。那个名为“司云”的存在,试图联系她,甚至可能想召唤她回去,但失败了,并且付出了某种“代价”。
他反手轻轻覆上她拽着自己衣袖的手,触感微凉。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带着一种能让人安心的力量:“你睡得很不安稳,确实有不同寻常的能量波动掠过,但很快便消失了。”
他避重就轻,没有提及她含糊的梦呓,也没有点破那可能是来自她原本世界的召唤,只是确认了她的感觉并非空穴来风。
“是吗……”艾莉西亚低下头,看着自己被他温热手掌覆盖住的手,那股莫名的心悸似乎稍稍平复了一些,但眉宇间的困惑并未散去,“是司云吗?她好像……很着急。为什么……”
她像是在问瓦沙克,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对于神界发生的事情,对于司云织的担忧与无力,她此刻无法完全理解。
瓦沙克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任由她抓着自己的衣袖,仿佛这是她在陌生环境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