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身轻轻一震,终于驶出了那压抑幽暗的水洞,重新沐浴在略显苍白的自然光线下。解雨瞳一直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仿佛只是在闭目养神。只有她自己知道,在常人无法窥见的层面,这艘小船周围是何等的“热闹”。无数扭曲、痛苦的虚影——那些积年累月困于洞中的冤魂——试图攀附上来,却被船头船尾那两张不起眼的符纸散发出的无形屏障无声地隔绝在外。
更让她心烦意乱的是,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如同双向通话的无线电,在她脑海里萦绕不去。
先是黑白无常那带着点讨好和无奈的声音,尖细又飘忽:
【老大,我说您这都轮回了,就安心当您的富家大小姐呗,这些破烂事儿就别管了,就当给兄弟们放个假,行不?】
紧接着是赵吏那略显低沉、带着严肃告诫的语调,打断了黑白无常的絮叨:
【他们说这次地府要大洗牌,风头不对。您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您挡了别人的路。我现在在您身边,既是保护,也是监视……这是秦广王殿下的意思。】
地府大洗牌……挡了别人的路……保护与监视……
这些信息碎片在她脑中碰撞,让她心头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她瞒着哥哥解雨臣,急匆匆从国外回来,真的只是为了躲清静,或者单纯来保护吴邪这个傻白甜吗?
不全是。
只有她自己知道,是因为赵吏传来的消息里,那关于九门、关于那个绵延千年的局、尤其是关于她哥哥解雨臣可能被卷入的深度,让她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焦躁。她怕来不及,怕棋盘上的棋子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被轻易牺牲。她急了。
“小姑娘,”吴三省的声音将她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现实。他已经下了船,站在岸边,回头看着她,眼神复杂,带着一种长辈看透世事的劝诫,“听叔一句劝,有些事,过刚易折。水太深,你一个人搅不动。”
解雨瞳睁开眼,眸子里是一片清冷的光。她不想听什么劝,这些所谓的“过来人”总喜欢用“水深”来掩盖自己的无能和妥协。但此刻,她懒得争辩,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堪称乖巧的微笑:
“好的,三叔,我知道了。”
这过于顺从的回答反而让吴三省一愣,准备好的后续说教卡在了喉咙里。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最终叹了口气,转身去安排潘子和大奎整顿装备。
吴邪凑到她身边,小声问:“小瞳,你刚才和我三叔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局不局的?还有,你刚才那符纸……”
解雨瞳正心烦,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语气冲得很:“看什么看?都要被卖了还帮着数钱呢,吴小狗!”
吴邪被她噎得说不出话,一脸委屈和茫然。
就在这时,一直如同背景板般沉默的张起灵,不知何时走到了他们附近。他没有看吴邪,那双淡然如古井般的眸子,此刻正静静地落在解雨瞳身上。
他的目光不同于吴三省的审视,也不同于吴邪的困惑,那是一种极深的、仿佛穿透了轮回的凝视,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了然和……一丝几不可察的担忧。
解雨瞳敏锐地察觉到了这道目光,猛地转头,对上了张起灵的视线。
四目相对。
山洞外的光线勾勒着他冷峻的侧脸轮廓,那双眼睛里仿佛藏着万语千言,却又沉默得如同亘古的雪山。
解雨瞳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在这沉静的目光注视下,奇异地被抚平了一丝。她看不透他,但这个人的存在本身,就像一块定海神针,让她意识到,这趟浑水里,或许并不止她一个人在挣扎。
张起灵什么也没说,只是看了她几秒,然后便移开了目光,走向前方的密林,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对视从未发生。
但他的这一举动,无疑是在无声地告诉解雨瞳——他注意到了她的异常,并且,他或许知道些什么。
解雨瞳看着他那孤寂而坚定的背影,眯了眯眼,心中的念头愈发清晰:这趟水,她是蹚定了。不仅要护住吴邪这个傻白甜,她还要看看,这九门的局,这地府的动荡,以及这个神秘的小哥……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
她抬步跟上队伍,语气恢复了往常的懒散,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对还在发愣的吴邪说道:
“走了,天真。发什么呆,前面……还有的是‘惊喜’等着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