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时，周大度睁开了眼。他靠在祠堂的墙边，符笔还攥在手里，指节发白。吴明道坐在台阶上整理符纸，手有点抖。我把玉瓶从供桌上拿下来，放进布袋，系紧。

“走吧。”我说。

我们没再回头。村子恢复了安静，狗叫声也停了。走出村口时，太阳刚从山后露出一点光，照在泥路上。

下山的路上，吴明道接到一个电话。他听完后挂断，脸色变了。

“江城那边出事了。”他说，“有人报案，说林子里有棵树会吃人。”

我停下脚步。

“吃了几个？”我问。

“三个。”吴明道说，“都是晚上进林子的村民，第二天只找到衣服和骨头渣。树周围没人敢靠近，说是夜里能听见哭声。”

周大度皱眉：“哭声？不是惨叫？”

“对。”吴明道点头，“报案的人说，那声音像小孩在喊娘，但走近了又什么都听不见。”

我摸了摸腰间的布袋。玉瓶在里面，古曼童的气息已经稳定。可现在，我心里有种感觉——这事不简单。

“我们去一趟。”我说。

吴明道看了我一眼：“你不怕再卷进什么麻烦？”

“麻烦总会来。”我说，“躲不掉。”

周大度没反对。他知道我和他一样，早就没得选了。

三个小时后，我们到了江城边缘的枯林外。这里原本是片老树林，近几年树都死了，只剩光秃秃的树干立着，像一根根黑柱子插在地上。风一吹，树枝互相碰撞，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雾很浓。不是普通的晨雾，是灰白色的，带着一股铁锈味。我们站在林子边缘，看不清十米外的东西。

吴明道掏出罗盘，指针疯狂转动，最后直接卡住不动。

“阴气太重。”他说，“压住了阳气。”

我拿出玉瓶。感应蛊在瓶内轻轻震动，幅度不大，但持续不断。这说明附近有怨念残留，而且不是散魂，是被固定住的。

“外婆提过一种术。”我说，“叫‘血木噬魂’。把活人的精魄炼进树根里，让树变成邪物。这种树会自己长出人脸，靠吸收生气维持力量。”

周大度低声说：“你是说，这棵树是人造的？”

“有可能。”我说。

吴明道撕了张黄符，在眉心画了个开字，贴上去。他闭眼片刻，再睁眼时瞳孔变浅。

“我能看见了。”他说，“前面有条小路，但地面颜色不一样，像是被什么东西泡过。”

他往前走，我们跟上。

越往里走，雾越浓。地上的泥土开始泛红，踩上去黏脚。空气里的铁锈味更重了，混着腐烂的叶子味。

突然，前方出现一棵巨树。

它和其他死树不一样。树干粗得要五六个人才能合抱，表面布满凸起，形状像人脸。有的嘴张着，牙龈外翻；有的眼睛闭着，眼角裂开流出血丝一样的液体。这些脸都在动，嘴唇一张一合，发出极轻的声音。

不是风声。

是人在说话。

“别碰它。”我抓住吴明道的手腕。

他刚才想伸手摸树皮。

“这树活着。”我说。

话音刚落，地面轻微震了一下。

我胸口一热。碧蚕蛊在丹田跳动，像是要冲出来。

我立刻掐住苗语封印咒，低声念了几句。金线从皮肤下浮现，缠住心口一圈，把蛊压了回去。

“它想出去？”吴明道问。

“闻到同类气息了。”我说，“这树里有蛊虫的味道。”

周大度蹲下，用指尖沾了点地上红色的泥，闻了一下。

“不是血。”他说，“是混合了尸油和草药的浆液。有人在这里做过仪式。”

他咬破指尖，在地上画了个残缺的镇邪阵。三滴血落在阵眼位置，阵图微微发亮，周围的雾退了一圈。

我们趁机靠近树干。

吴明道从袖子里抽出两张定身符，甩向最近的一条藤蔓。符纸贴上去的瞬间，青焰燃起，藤蔓猛地抽搐，缩回树根处。

“果然有问题。”他说。

我让嗅息蛊爬出来，顺着树根缝隙钻进去。几秒后，它回来了，在我掌心点了三下。

“下面有空间。”我说，“人工凿的台阶，通到地下。”

周大度用力撬开一处树根裂缝。土石落下，露出半截石阶，边缘刻着模糊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

“这不是自然形成的。”吴明道说。

“也不是普通墓道。”周大度盯着那些纹路，“这是封禁通道，用来隔绝内外气息。如果我没猜错，下面应该有个封闭空间，可能是地宫。”

我看着那黑洞洞的入口。

玉瓶里的感应蛊还在震动，频率比刚才快了。

“下面有人。”我说，“或者曾经有很多人。他们的怨念被锁在树根里，成了养料。”

吴明道取出备用符纸，一张张贴在石阶两侧。每贴一张，符纸就亮一下，像是在测试承重。

“我先下去。”他说。

“不行。”我拉住他。

他的脚刚踩上第一级台阶，整块石板就往下陷了半寸。

“机关。”我说。

我放出嗅息蛊，让它先走。蛊虫沿着台阶往下爬，一路畅通，没有触发任何动静。

“空气流通。”我说，“没有毒瘴。但深处有节奏性的波动，像心跳。”

“那就不是死地。”周大度说，“是活的。”

我们三人依次进入。

石阶很长，向下延伸。墙壁越来越窄，头顶的空间也在缩小。走了大约三十级，通道变得只能容一人通过。墙上开始出现壁画，颜色暗红，画的是人跪拜一棵巨树，树根缠绕着无数尸体。

吴明道举着符灯照明。火光映在壁画上，那些人脸看起来像是在动。

“这些人是自愿的？”他问。

“不。”我说，“你看他们的眼睛。全是翻白的，身体扭曲。这是被强迫献祭。”

周大度用符笔在掌心默画镇邪纹，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我们继续往下走。

通道尽头是一扇石门，半开着。门缝里透出一丝冷风，带着腥味。

我让感应蛊探进去。它很快回来，在我掌心划了个圈。

“里面空的。”我说，“但地面有湿痕，像是刚有人走过。”

吴明道推开门。

门后是个方形石室，四壁空荡，只有中央有个凹槽，形状像树根盘绕。凹槽底部有一层黑色物质，还在缓慢蠕动。

“这是寄生基座。”我说，“树根是从这里长上去的。”

周大度蹲下检查：“底下连着更深的洞穴。这个地宫不止一层。”

吴明道看向我：“还要往下？”

我盯着那凹槽。碧蚕蛊又开始发热，但这次不是躁动，是共鸣。

“下面的东西认识我。”我说。

吴明道没再问。他把最后一张加固符贴在石门内侧，防止被人从外面关死。

周大度站起身，脸色有些发白。他还没完全恢复，但没说要退出。

我们穿过石室，找到另一段阶梯。这次是向下的螺旋状石梯，每一级都刻着符文。

走到一半时，我听见背后传来一声轻响。

像是石头摩擦的声音。

我回头。

石梯上方，一道影子正缓缓滑落，贴在墙上，没有轮廓，也没有声音。

但它在动。

第22章：妖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