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趴在地上,呼吸很重。右臂从灼热变成麻木,皮肤下像是有东西在慢慢退走。周大度靠在树干上,左手已经抬不起来,整条胳膊发黑,指尖泛紫。
我们都没动。
那个男人站在二十米外,脸上有道疤,穿着旧夹克,背着一把短剑。他看着我们,又低头看了看地上的打斗痕迹,最后目光落在我的《蛊经》上。
“你们刚才是不是打了一只黑毛怪物?”他问。
我没回答。现在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我只能盯着他,看他下一步动作。
他往前走了两步,蹲下来,伸手摸了摸地上被碧蚕炸出的焦痕,又拨开落叶,捡起一块腐心蛊爆裂后留下的黑色残渣。他闻了一下,眉头一皱。
“这蛊虫带阴气。”他说,“不是自然长的。”
然后他抬头看我:“你用的是王蛊?”
我心头一紧。这话不该是普通人能说出来的。
“你怎么知道?”周大度开口,声音沙哑。
“我不但知道,我还看得出来——”他指着山魈逃走的方向,“那家伙脖子后面的符印是控魂阵改的,手法粗糙,但用的是邪教的老方子。”
我和周大度对视一眼。
他说对了。
“你是谁?”我终于挤出一句话。
“吴明道。”他站起身,拍了拍手,“茅山游方弟子,现在算个野道士。”
“茅山?”周大度冷笑一声,“茅山的人会穿成这样满山跑?还一个人?”
吴明道耸耸肩:“被赶出来的,不算正式弟子。不过本事没丢。”
他走到我面前,低头看我手里的《蛊经》:“这本书你从哪来的?”
“祖宅。”我说。
他点点头:“难怪你能召出碧蚕。这书不是凡物,是万蛊殿传下来的,能引动王蛊共鸣。”
我又是一惊。他知道碧蚕的名字。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问。
“我想找人。”他说,“一个老太婆,带着五个人,在山里做活人炼尸的事。你们刚才打的山魈,就是她手下放出来的。”
我和周大度再次交换眼神。
他说的和我们看到的一模一样。
“你怎么知道这些?”周大度问。
“我追他们三天了。”吴明道从怀里掏出一张烧了一角的符纸,“这是我在断崖底下捡的,上面残留的咒文是傀蜕术的引子。和你们遇到的情况一致。”
他把符纸递过来。周大度接过看了一眼,脸色变了。
“这是……邪灵教内坛用的血符。”
“对。”吴明道说,“他们不止在炼尸,还在试控妖兽。山魈只是开始,后面还有更厉害的。”
林子里风突然大了。树叶哗哗响。
我撑着地面想站起来,手臂一软,差点栽倒。吴明道伸手扶了我一把。
“你不行了。”他说,“强行驾驭王蛊,血脉快崩了。”
“我知道。”我咬牙,“但现在不能停。”
“你停下也没用。”他松开手,“你现在连站都站不稳,等会要是再来一只被控的妖,你拿什么挡?”
“那就一起死。”我说。
吴明道看了我几秒,忽然笑了。
“你这人脾气硬。”他说,“我喜欢。”
他转身走到一边,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几根银针和一团黄线。
“先处理你们的伤。”他说,“我能缓住周大度的毒,也能帮你压住王蛊反噬。”
“凭什么信你?”周大度靠在树上,警惕地看着他。
“凭我现在没动手杀你们。”吴明道头也不抬,“我要是邪教的人,刚才就该趁你们虚弱直接拿下。可我没。”
他说得没错。
而且……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和我们的经历对得上。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我问。
“因为我一个人搞不定那群人。”他拿起一根银针,在火上烤了烤,“我需要帮手。你们既然也碰上了,那就是同行者。”
他走过来,让我坐下,撩起我的袖子,把银针扎进手腕三寸。
一股凉意顺着血管往上走。
“这是镇脉针。”他说,“能护住心脉,防止王蛊暴走。”
我感觉到丹田里的碧蚕轻轻动了一下,像是睡醒了又沉下去。
他又转向周大度:“你中的是尸蛊毒,再晚两个时辰,整条胳膊就得砍了。”
“那你救得了?”周大度问。
“试试。”他拿出黄线,缠在周大度手臂上,一圈圈往上绕,“忍着点,可能会疼。”
黄线收紧的瞬间,周大度闷哼一声,额头冒汗。黑色的毒气从皮肤里被一点点逼出来,顺着线往外渗,滴在地上发出轻微的“滋”声。
十分钟后,吴明道剪断黄线,把染黑的部分扔进火堆。
“暂时压住了。”他说,“但没根除。得找个地方休息,我再施一次驱毒咒。”
我看向四周。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山路模糊不清。
“我们现在在哪?”我问。
“离青木寨还有七八里。”吴明道说,“但路上不安全。刚才那只山魈不会无缘无故出现,说明有人在盯我们。”
“所以呢?”周大度问。
“所以不能走夜路。”他说,“我知道前面有个废弃古庙,能过夜。明天一早再出发。”
“你确定那地方安全?”我问。
“我昨晚在那里睡过。”他说,“没出事。”
我沉默了几秒。
现在我们没得选。继续走,随时可能再遇袭。停下来,至少能恢复一点力气。
“好。”我说,“去古庙。”
吴明道点点头,背起自己的包:“我走前面。你们跟紧。”
他迈步往前走。我扶着树站起来,右臂还是麻的,但至少能动了。周大度拄着一根树枝当拐杖,慢慢跟上。
三人排成一列,沿着山路前行。
走了一段,吴明道忽然停下。
“怎么了?”我问。
他没说话,弯腰捡起地上一片树叶。叶面有一道划痕,像是指甲掐出来的。
他翻过来,背面沾着一点暗红的东西。
他用手指蹭了蹭,闻了一下。
“血。”他说,“新鲜的。”
“人血?”周大度问。
“不知道。”他抬头看前方,“前面就是古庙,但有人比我们先到。”
我立刻握紧《蛊经》。
“要不要绕路?”周大度问。
“来不及了。”吴明道说,“天快黑了,山里晚上更危险。我们只能去看看是谁。”
他抽出短剑,剑身刻着一道符文,在昏光下微微发亮。
“跟紧我。”他说。
我们继续往前走。树林越来越密,地面铺满落叶。远处出现一座破旧的屋檐,半塌的墙,门歪在一边。
古庙到了。
吴明道走在最前,贴着墙边靠近大门。他探头往里看了一眼,回头对我们做了个手势:里面有东西。
我屏住呼吸。
他慢慢推开门,木门发出“吱”的一声响。
屋里光线昏暗。正中央供桌倒了,香炉碎在地上。墙角堆着干草,像是有人睡过。
吴明道走进去,四处查看。忽然,他在墙边停下。
那里有一串脚印,从小门通向后院。脚印很新,泥土还没干。
“两个人。”他说,“一前一后,后面那个人脚步虚浮,像是被人拖着走。”
我的心跳加快。
“会不会是邪教的人?”周大度问。
吴明道没回答。他蹲下,从地上捡起一小块布条。灰色,边缘烧焦了。
他递给我。
我接过一看。
这块布……和我外婆下葬时盖的寿布,颜色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