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
林小满把车停在地下车库最角落的位置。
她没急着下车,坐在驾驶座上,手指搭在方向盘边缘,盯着前方水泥墙上的裂缝看了很久。车里很安静,只有空调出风口发出轻微的嗡鸣。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高领毛衣,袖口遮住半截手腕,领口裹得严实,像是要把自己藏起来。
手机在副驾震动。
系统提示音响起:“宿主,权志龙行程更新:今晚八点,首尔艺术中心,私人画展开幕。”
她没动。
“本次展览由金敏智策展,主题为‘重逢’。”
林小满终于低头看了眼屏幕,指尖在锁屏界面划了一下,又放下。
“建议回避。”系统说,“目标情绪波动值已达临界点,接触可能引发不可控反应。”
她冷笑一声:“我怕什么?我又不是去见他。”
“但你心跳比平时快18%。”系统平静地补充。
她没再说话,推门下车,拎起包往电梯走。
电梯镜面映出她的脸——妆容精致,眼神冷淡,像一张精心准备的面具。她伸手理了理耳侧碎发,动作很慢,像是在给自己时间。
顶层到了。
展厅入口已经亮起暖光,门口站着几个工作人员,低声交谈。林小满没走正门,绕到侧边通道,从工作人员专用口进了场。
她不想被拍到。
也不想让他看见。
可她还是来了。
展厅很大,挑高空间用柔光灯分割成不同区域。中央是一组悬挂的金属装置,扭曲的线条像断裂的锁链,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四周墙上挂着画作,大多是抽象风格,色彩浓烈,笔触狂放,像是某种压抑后的爆发。
她站在一幅画前停下。
画面是黑与红的碰撞,中间裂开一道白痕,像被刀划过。右下角签名很小,几乎看不清。
但她认得那笔迹。
是权志龙。
她没听说他会画画。
更没听说他的作品会出现在金敏智的展览上。
“这幅叫《断》。”一个女声从旁边传来。
林小满没回头。
金敏智穿着一身酒红色长裙,头发挽起,露出修长脖颈。她站得不远不近,手里端着香槟杯,嘴角带着笑,眼神却冷。
“他说,有些东西断了,就再也接不回去。”金敏智轻啜一口酒,“你觉得呢?”
林小满终于转头看她:“你觉得我会信吗?”
“信不信不重要。”金敏智笑了,“重要的是,他现在每天都在画你。”
林小满眼神一动。
“每幅画都有你。”金敏智走近一步,“愤怒的你,哭泣的你,转身离开的你。他画了十几张,只挑了这一幅送来。其他的,全烧了。”
林小满没说话。
“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金敏智声音低了些,“他以前从不画画。说那是浪费时间。可自从你出现,他开始每天凌晨三点起床,坐在画室里,一坐就是四五个小时。”
她顿了顿,看着林小满的眼睛:“你说,他是恨你,还是……放不下?”
林小满终于开口:“你找我来,就为了说这个?”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金敏智放下酒杯,直视她,“你赢不了我。因为他爱过我十年。而你,只是他突然清醒后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林小满笑了:“你说得对。”
金敏智一愣。
“我是稻草。”林小满语气平静,“但他愿意抓,说明他已经沉了太久。你呢?你一直站在岸上,看着他挣扎,却从没想过拉他一把。”
金敏智脸色变了。
“你不是输给我。”林小满看着她,“你是输给了时间。他早就不爱你了,只是你自己不肯承认。”
说完,她转身要走。
“林小满。”金敏智在身后喊住她,“你敢去B区看看吗?那里有一幅画,他不让展出,但我坚持挂上了。”
林小满脚步顿住。
“画名叫《甲方爸爸》。”
林小满猛地回头。
金敏智笑得更深:“去看看吧。也许你会明白,他到底把你当什么人。”
林小满没再犹豫,直接往B区走。
B区灯光更暗,墙面颜色也更深,像是刻意营造压抑感。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幅画。
画布很大。
画面是一个女人背影,穿着西装外套,站在落地窗前。窗外是城市夜景,灯火通明。她手里拿着一支笔,正在合同上签字。
画风细腻,连她耳后一小缕没别好的头发都清晰可见。
最刺眼的是,合同上写着三个字——“权志龙”。
而画名,就写在右下角,用粗黑笔触写着:《甲方爸爸》。
林小满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她认得那个房间。是她办公室。
那支笔,是她常用的万宝龙。
就连她签字时微微低头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他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画的?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喜欢吗?”权志龙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她没回头。
他走到她身边,和她并肩站着,目光落在画上。
“我不该挂出来的。”他说,“但她坚持。”
林小满终于开口:“你跟踪我?”
“没有。”他摇头,“我只是……路过。”
“路过我的办公室?”
“我去找经纪人谈事。”他声音低了些,“看到你坐在那儿,很认真地签字。我就……记下了。”
林小满看着画,忽然觉得胸口发闷。
“你把我画成这样?”她冷笑,“是不是觉得很可笑?我花钱养你,你反过来画我?”
“我不是在笑你。”他说,“我是在画一个让我害怕的人。”
她转头看他。
“你太清醒了。”权志龙看着她,眼神很沉,“清醒到让我觉得,我永远追不上你。”
林小满别开视线:“你不需要追我。我们只是合作关系。”
“是吗?”他忽然伸手,指尖轻轻擦过画中她签字的手,“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每次我靠近你,你都会躲?为什么我送你的花,你转手就扔进垃圾桶?为什么我发的消息,你从来只回工作内容?”
他声音越来越低:“你怕什么?怕我又骗你?怕你又一次,爱上我?”
林小满猛地后退一步。
“我没有。”她说,“我从来没有想过再爱上你。”
“那你抖什么?”他盯着她,“手在抖,声音在抖,连站都站不稳。你告诉我,这不是因为我在?”
她咬紧牙关,没说话。
“林小满。”他往前一步,逼得她退到墙边,“你不是甲方爸爸。你只是个不敢承认自己还爱我的女人。”
“闭嘴。”她低声说。
“你砸钱,你投资,你掌控一切。”他声音哑了,“可你逃不掉。因为你和我一样,都在等对方先低头。”
“我不是!”她猛地抬头,“我早就放下了!”
“那你为什么还会来?”他盯着她,“为什么明知这里有我的画,你还是来了?为什么你看到这幅画,第一反应不是撕掉它,而是站在这儿,一动不动?”
林小满呼吸乱了。
她想推开他走,可腿像被钉住。
权志龙忽然抬手,掌心贴在她耳边的墙上,将她圈在臂弯里。两人距离极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混合着颜料的味道。
“你记得吗?”他低声说,“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在演唱会后台,递给我一瓶水。你说,‘权欧巴,辛苦了’。”
林小满喉咙发紧。
“那时候你眼睛亮得吓人。”他声音很轻,“像星星。”
“别说了。”她闭上眼。
“后来你消失了。”他说,“我找遍所有你能去的地方,问遍所有人,没人知道你去了哪。我以为你忘了我。可现在你回来了,带着钱,带着合同,带着系统,把我绑在你身边。”
他顿了顿,呼吸拂过她耳际:“你说你不是恋爱脑,可你比谁都懂怎么让我痛苦。”
林小满猛地睁眼:“是你先伤害我的!”
“我知道。”他点头,“所以我现在跪着求你。”
她愣住。
“你想让我刷好感?”他看着她,“我已经刷了。我想让你记住我,所以我画画。我想靠近你,所以我接你的代言。我想抱你,所以我演那场吻戏。”
他声音哑得厉害:“可你不要我。你只要钱和控制权。你把我当成项目,当成任务,当成可以随时替换的乙方。”
“那不然呢?”她终于开口,声音发颤,“你想让我像从前一样,为你哭,为你疯,为你放弃一切吗?”
“我不想你放弃任何事。”他说,“我只想你看着我,像以前那样,叫我一声‘志龙’。”
林小满浑身一震。
“你敢吗?”他盯着她,“你敢放下合同,放下系统,放下甲方的身份,就当一次普通女人,告诉我你爱我吗?”
她没说话。
“不敢?”他笑了笑,眼里却没笑,“那就继续演吧。反正我们都擅长。”
他松开手,转身要走。
“等等。”她忽然开口。
他停下,没回头。
“那幅《断》。”她说,“你为什么要烧掉其他的画?”
他沉默几秒,才开口:“因为每一张,都画的是你离开我的样子。我受不了。”
林小满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还有一张没烧。”他低声说,“在我家床头。画的是你笑着看我。那是我唯一敢留下的。”
说完,他走了。
林小满一个人站在黑暗里,盯着那幅《甲方爸爸》。
她忽然伸手,从包里掏出笔,在画框下方的白墙上写下三个字:
“我不是。”
写完,她转身就走。
可刚走出两步,又停下。
她回头,看着那幅画,忽然觉得眼睛发酸。
她抬手抹了下眼角,快步离开展厅。
外面风很大。
她站在台阶上,深吸一口气,掏出手机。
“小白。”她开口,“查权志龙最近三个月的所有消费记录,重点查画材、画室租赁、凌晨时段的安保出入记录。”
“已启动。”系统回应,“预计十分钟内完成。”
她靠在墙边,点燃一支烟。
这是她重生后第一次抽烟。
火光映在她脸上,照出一丝疲惫。
手机震动。
“查到了。权志龙在过去90天内,租用了城东一处私人画室,每周至少三次,时间集中在凌晨1点至4点。购买颜料、画布、工具等总金额为278万韩元。另,画室监控显示,他每次离开时,都会带走未完成的画作。”
林小满听着,手指收紧。
“还有一条。”系统说,“三天前,他通过匿名账户,向首尔儿童福利院捐款5亿韩元。备注写着:‘给那些被抛弃的孩子,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她愣住。
“捐款人信息关联到你父亲生前创办的基金会。”系统补充,“对方确认,这笔钱是以你的名义捐赠的。”
林小满掐灭烟,抬头看天。
夜空很暗,没有星星。
她忽然想起前世最后那天。
她蹲在公寓门口,手里攥着那张分手短信,哭得喘不过气。楼道灯忽明忽暗,像她的人生。
那时她多希望有个人能拉她一把。
可没有人。
现在,他却在用这种方式,替她完成她从未说出口的愿望。
“宿主。”系统轻声说,“目标情绪值已突破100,进入‘失控’状态。建议……做出回应。”
林小满闭上眼。
“我不该来的。”她低声说。
“可你来了。”系统说,“因为你也在等。”
她没再说话,转身往停车场走。
车里,她发动引擎,却没有立刻开走。
她打开导航,输入了一个地址。
那是城东画室的位置。
她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最终按下确认。
车子缓缓驶出地库。
后视镜里,展厅的灯光渐渐远去。
而她的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新消息弹出。
发信人:权志龙。
内容只有一个字:“等。”
林小满看着那条消息,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回复。
雨,开始下了。
第一滴砸在挡风玻璃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雨刷器自动启动,来回摆动。
她终于打出两个字:“不了。”
发送。
然后把手机倒扣在副驾。
车子汇入车流,驶向雨夜深处。
雨刮器在玻璃上划出扇形,水痕刚干,又被新的雨水打湿。
林小满把车停在画室楼下时,雨已经下透了街面。路灯泡在水里,晕开一圈昏黄的光。她没下车,手指搭在方向盘上,盯着那扇二楼亮着灯的窗户看了很久。
屋里有人影走动。
是权志龙。
他没换衣服,还是刚才展厅那身黑西装,袖口卷起,露出手腕内侧一小块被颜料蹭到的蓝。他站在画架前,背对着窗,手里的笔没停。
她在车里点了一支烟,没抽,只是捏着,看烟头在黑暗里泛着红。
手机还在副驾躺着,屏幕倒扣,但那条“等”字像烙在她眼皮底下。
她想起他最后那句话——“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还会来?”
她确实可以不来。
她完全可以转身走人,让系统拉黑他所有信息,切断项目合作,把他踢出她的生活圈。她有这个权力,也有这个能力。
可她来了。
不是为了看画,不是为了对峙,甚至不是为了确认他还爱不爱她。
她是想知道,他到底知不知道,她有多疼过。
车门打开的一瞬,冷风裹着雨扑进来。她撑伞下车,高跟鞋踩进积水,发出轻微的声响。楼道没有灯,楼梯间堆着旧画框和空桶,墙皮剥落,踩上去会留下湿脚印。
她一步步走上二楼。
门没锁。
风吹开一条缝,屋里松节油和亚麻布的味道涌出来,混着咖啡冷掉后的苦涩。她推门进去,伞留在门外,雨水顺着发尾滴在地板上。
权志龙没回头。
“你没烧。”她说。
他笔尖顿了顿,继续画。
“我说过我会来。”
“我知道。”他声音哑,“所以我没锁门。”
她走近,看见画布上是她今天离开展厅的背影。米白色毛衣,拎包的手指关节发白,脚步僵硬。整幅画几乎是单色调的灰,只有她耳坠有一点红,像血。
“这是最后一张。”他说,“我不会再画了。”
“为什么?”
“因为再画下去,我就要疯了。”他放下笔,转身看她,“每天凌晨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想你。我控制不住自己。我不画画,就会去翻你发过的每一条工作消息,看你签的合同日期,算你多久没回我电话。”
他走近一步,“我查了你重生后的行程,你从不参加私人聚会,从不接受晚餐邀约,连生日都用项目发布会代替。你把自己关死了,对不对?”
她没动。
“可你还记得我。”他盯着她,“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记得我喝的那瓶水是什么牌子,记得我演出时左手小指会不自觉地抖。你什么都记得,却假装忘了怎么爱我。”
她终于开口:“我不是假装。”
“是。”他点头,“你是真的怕。”
他忽然蹲下,拉开画架旁的柜子,抽出一叠画纸甩在地上。一张接一张。
她低头看。
全是她。
她开会时托腮的样子,她皱眉看文件的样子,她在电梯镜前补口红的样子。甚至有一张,是她靠在车门上抽烟,火光照亮半边脸。
“这三个月,我画了四十七张。”他说,“烧了三十六张。剩下的,都在这儿。”
她弯腰,捡起一张。
画上的她,正望着窗外,眼神空的,像在等人回来。
她喉咙发紧。
“你不用这样。”她说。
“我非得这样。”他站起来,“你不给我别的路走。”
她抬头看他。
“你以为我只想听你说爱我?”他声音低下去,“我想听你说,你过得不好。我想听你说,你也会疼,也会睡不着,也会在半夜翻我旧视频。我想听你说,你回来不是为了复仇,是为了我。”
她没说话。
“你不说。”他苦笑,“所以我自己找证据。”
他走向角落的桌子,拿起一个平板,点开一段视频。
画面晃动,是她办公室外的监控视角。她坐在桌前,签完最后一份合同,摘下眼镜,捂住脸,肩膀轻轻抖。
时间显示:凌晨两点十七分。
“我调了三个月的记录。”他说,“你哭了六次。每一次,都是在处理完我的项目之后。”
她猛地抬头。
“你装得很像。”他看着她,“像你什么都不在乎。可你每次批预算,都会多加一成应急金。你每次改档期,都会避开我旧伤复发的季节。你甚至记得我不能吃乳制品,所以在我代言的食品发布会上,悄悄换了样品。”
他走近,逼她后退到墙角。
“这不是甲方该做的事。”他低声说,“这是爱我的人,才会犯的错。”
她抬手抵住他胸口,声音发颤:“别说了……”
“我不说,你就永远当我是乙方。”他抓住她手腕,“你就永远用合同绑我,用系统管我,用‘合作关系’堵我的嘴。可你堵不住你自己。”
她眼眶红了。
“林小满。”他叫她名字,像求救,“你敢不敢承认,你回来,就是为了再看我一眼?”
她摇头。
“你敢不敢承认,你看到《甲方爸爸》那幅画,心里其实高兴?”他声音更哑,“高兴我把你记得这么清楚,高兴我连你签字时的小动作都画下来。你高兴,所以你没撕画,所以你来了这里。”
她咬唇。
“你不敢说。”他低头,额头抵住她,“那我来说。”
他呼吸滚烫:“我爱你。从你第一次递水给我,到现在,一天都没停过。我骗过你,伤过你,逃过你,可我现在站在这儿,一句借口都没有,只有一句话——”
“林小满,我回来了。你能不能,也回来一次?”
她终于崩溃。
一滴泪砸下来,落在他手背上。
他收紧手指。
她没挣开。
雨还在下。
屋外,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街对面,车窗降下一条缝。镜头对准画室的窗,快门声轻响。
而她的手机,在地板上震动。
新消息弹出:
【小白:检测到外部影像采集设备,位置锁定中。目标身份初步识别为金敏智团队成员。是否反制?】
她没看。
她只是抬起脸,看着眼前这个满手颜料、眼底通红的男人,嘴唇动了动。
“……我怕。”
两个字,轻得几乎被雨声吞没。
可他听见了。
他猛地将她拉进怀里,力道大得让她撞上他胸口。她没躲,双手慢慢攀上他后背,指尖抠进布料。
他抱得更紧,像要把她揉进骨血。
“不怕。”他在她耳边说,“这次我护着你。”
窗外,快门又响了一次。
而她的手机屏幕,渐渐暗了下去。
雨,越下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