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路德眯起了眼睛。让他去探查交易地点？这既是信任，也是考验，更可能是一个……借刀杀人的机会。如果那里真的有陷阱，他可能就是第一个牺牲品。如果他没能发现陷阱，导致交易出现问题，责任也在他。

“主人真是信任我。”路德扯出一个假笑，“就不怕我趁机……和我的老朋友们叙叙旧，甚至反过来咬您一口？”

依恩的嘴角勾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那并非笑容，而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掌控。“你可以试试，奥德里克。但别忘了，你身上背负的，不仅仅是叛徒的名声。你在我这里得到的一切——权力、地位，以及……那晚的‘奖励’，都系于你此刻的选择。而且，”他灰色的眼眸如同最坚硬的燧石，直刺路德内心，“你认为，达米安·法克纳会原谅一个背叛他、并差点害死他和他爱人的叛徒吗？离开我，你无处可去，只会被双方撕碎。”

路德的脸色微微阴沉下来。依恩的话像冰冷的针，精准地刺中了他的要害。是的，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达米安绝不会放过他。他唯一的生存空间，就是在依恩·克莱斯特这棵危险的毒藤之下，挣扎求存，并伺机反噬。

“我当然明白。”路德深吸一口气，重新站直身体，冰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桀骜不驯的光芒，“我会去把那个磨坊里里外外检查一遍，确保不会有任何‘惊喜’打扰到主人您的交易。”

“很好。”依恩满意地点点头，“带上几个可靠的人手，但要低调。我不希望打草惊蛇。”

接下来的两天，路德带着几名依恩指派的、沉默寡言的“净街者”，秘密潜入了城外的废弃磨坊及周边区域。他确实发挥了作用，凭借着对达米安行事风格的了解，他发现了几处精心伪装的监视点和两个可能用于埋伏狙击的位置。他清除了这些隐患，并布置了反向的监视。

然而，在探查的过程中，路德心中那种怪异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这一切似乎……太顺利了。达米安的布置虽然巧妙，但并没有超出他的预料。以达米安的谨慎和多疑，难道只会设置这些常规的防备？还是说，他另有后手？

交易前夜，路德向依恩汇报了他的发现和疑虑。

“……外围的隐患已经清除，磨坊内部也检查过，没有发现机关或爆炸物。但我总觉得，达米安不会这么简单。”路德站在书房中，对坐在书桌后的依恩说道。

依恩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银质拆信刀。“你觉得他会在哪里设伏？”

“我不知道。”路德坦诚道，“或许……他根本就没有设伏？或者，他的陷阱，不在磨坊本身？”

依恩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幽光。“不在磨坊本身……有意思。继续说。”

“也许，他的倚仗，就是‘源典’秘密的真实性，以及……他对伊登·哥特弗里德的重视。”路德分析道，“他赌您会对‘源典’动心，赌您不会在验证秘密真实性前对伊登不利。而交易完成后，他带着伊登远走高飞，而我们得到秘密，看似各取所需。但谁能保证，他给出的‘源典’秘密，没有藏着更深的陷阱？或者，他根本就知道，我们即使得到了秘密，也无法轻易获取‘源典’？”

依恩沉默了片刻，缓缓道：“你的分析不无道理。达米安·法克纳，确实不是那么容易妥协的人。这场交易，从一开始就充满了不确定性。”他抬起眼，看向路德，“但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更要参与。风险和收益并存。明天晚上，你跟我一起去。”

“我跟您一起去？”路德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依恩会让他留在外围策应，或者干脆不让他参与核心交易。

“是的。”依恩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你需要近距离观察达米安，观察他的反应，判断他话语的真伪。毕竟，这里没有人比你更‘了解’他。”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淡淡的讥讽。

路德看着依恩的背影，那纤细挺拔的身姿在夜色中仿佛一道孤峭的剪影。他心中那股想要挑战、想要征服的欲望再次升腾起来。他走上前，站在依恩身后，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的微温。

“遵命，我的主人。”路德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黏稠的、暧昧的意味，“我会好好‘观察’他的。不过，我更期待的是……交易结束后，您是否还会兑现之前的‘奖励’？毕竟，我这次可是为您排除了不少风险呢。”

他指的是那晚在地下室，依恩承诺的“庆祝”，以及后来演变成的那场激烈而失控的性事。

依恩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没有回头，但路德能感觉到周围空气的温度下降了几分。

“奥德里克，”依恩的声音冷得像冰，“你的记性似乎总是用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怎么会无关紧要呢？”路德得寸进尺地又靠近了一点，几乎将唇贴在依恩的耳廓，温热的气息拂过那冰凉的皮肤，“那晚的每一个细节，我可都记得清清楚楚……比如，主人您是如何在我身下……”

“闭嘴！”依恩猛地转身，灰色的眼眸中燃烧着冰冷的怒火，手中那枚拆信刀不知何时已经抵住了路德的咽喉，锋利的尖端刺破了一点皮肤，渗出血珠。“如果你还想留着你的舌头，就立刻从我眼前消失。”

冰冷的金属触感和那毫不掩饰的杀意让路德呼吸一窒。但他冰蓝色的眼眸中，兴奋的光芒却更加炽烈。他甚至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有些干涩的嘴唇，仿佛在品尝那血腥味。

“如您所愿，我的主人。”他缓缓后退，脸上带着那抹欠揍的、心满意足的笑容，仿佛刚才被刀抵住喉咙的人不是他自己。“我期待着明天的好戏。”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书房，将依恩那冰冷的、带着杀意的目光甩在身后。

路德知道，他又一次成功地撩拨了依恩。这种在刀尖上跳舞的感觉，让他沉迷。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抚摸着喉间那细微的刺痛，想象着明天见到达米安时的场景，以及……交易之后，他该如何利用可能出现的混乱，为自己谋取更大的利益，甚至……再次品尝他那位冰冷主人的滋味。

他怀揣着扭曲的期待，等待着午夜的降临。

午夜时分，城外的废弃磨坊矗立在荒芜的田野中，如同一个巨大的、沉默的怪物。残破的风车叶片在凄冷的月光下投下扭曲的阴影。暴雨过后的土地泥泞不堪，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和植物腐烂的味道。

依恩·克莱斯特没有穿着显眼的主教袍，而是一身利落的黑色劲装，外罩一件带有兜帽的深灰色斗篷，将他纤细的身形和显眼的黑发尽数遮掩。只有那双灰色的眼眸，在兜帽的阴影下，依旧冷静得如同极地寒冰。

路德跟在他身侧，同样穿着便于行动的深色衣物，灰蓝色的短发在月光下泛着冷调的光泽。他冰蓝色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如同夜行的猎犬。他们只带了维尔德执事和另外四名最精锐的“净街者”，潜伏在磨坊周围的阴影中，作为策应。

磨坊内部空旷而破败，地面上堆积着厚厚的灰尘和杂物，空气中漂浮着霉味。只有从破损屋顶漏下的几缕惨淡月光，勉强照亮了中央一片区域。

约定的时间将至。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磨坊入口处传来。一个高大的身影，披着厚重的斗篷，帽檐压得很低，一步步走了进来。他在距离依恩和路德十步远的地方停下，掀开了兜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