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金属小盒的秘密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教会内部激起了层层暗涌。尽管依恩·克莱斯特极力掩盖，但“湮灭之瞳”遗产重现于世的消息，依旧像瘟疫般在高层某些隐秘的渠道中流传开来。恐惧与贪婪并存。恐惧于那禁忌知识可能带来的毁灭，贪婪于那富可敌国的财富和撼动权力的力量。依恩·克莱斯特，这个凭借铁腕和冷酷迅速崛起的年轻主教，一时间被推到了风口浪尖。赞赏其“为教会寻回失落圣物”的有之，质疑其“如何从叛徒手中获得如此关键之物”的有之，更多的是冷眼旁观，等待着他下一步行动，或是……失误。

在这微妙而危险的时刻，依恩做出了一个令许多人大感意外的决定。

三天后，在一场小范围的高级教士会议上，依恩·克莱斯特身披庄重的紫色主教长袍，及腰的黑发一丝不苟地垂顺着，灰色的眼眸平静无波，宣布了对路德·奥德里克的任命。

“……鉴于路德·奥德里克在揭露并缴获此等关乎教会安危之重要物品中的关键贡献，以及其对于异端组织内部运作的深入了解，经审判庭审议，并报请枢机团批准，”依恩的声音清晰而冰冷，回荡在寂静的议事厅内，“特任命路德·奥德里克为审判庭特别行动总执事，直接隶属于我，负责协助清剿达米安·法克纳残余势力，并主导后续相关调查行动。”

话音落下，会场一片低沉的哗然。诸多或诧异、或鄙夷、或探究的目光投向站在依恩侧后方的那个人。

路德·奥德里克换上了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执事制服，衬得他灰蓝色的短发愈发醒目，冰蓝色的眼睛里带着一种刻意收敛，却依旧难以完全掩盖的得意与挑衅。他微微昂着头，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适的弧度。从一个人人唾弃的叛徒、阴沟里的老鼠，一跃成为教会审判庭的总执事，尽管这个头衔带着“特别”二字，意味着临时性与不确定性，但依旧是鲤鱼跃龙门般的跨越。他知道这殊荣从何而来——那个金属小盒，以及依恩需要一把足够了解黑暗、也足够肮脏的刀来处理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务。

他更知道，依恩此举也是将他牢牢绑在身边，置于眼皮底下监控。叛徒的身份已经暴露，离开了依恩的庇护，无论是达米安的复仇，还是教会内部看他不顺眼的其他势力，都能轻易将他撕碎。

“总执事？”一位头发花白、面色严厉的老主教沉声开口，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克莱斯特主教，你是否清楚此人的背景？一个背叛者，其忠诚如同娼妓的誓言，如何能担当如此重任？这岂不是引狼入室？”

依恩甚至没有看那老主教一眼，目光淡淡地扫过全场：“忠诚与否，在于如何使用与掌控。奥德里克总执事的‘价值’，在于他能帮助我们更快地铲除教会的敌人。至于风险……”他顿了顿，灰色的眼眸终于转向提问者，带着一丝冰冷的锐利，“我自有考量。审判庭的职责是清除异端，而非拘泥于出身。还是说，霍夫曼主教认为，应该因噎废食，放任达米安·法克纳及其党羽继续逍遥法外，甚至可能接触更危险的禁忌？”

霍夫曼主教脸色一僵，悻悻地不再言语。依恩·克莱斯特的权势和手段，在场无人愿意轻易招惹。

路德站在后面，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心中嗤笑这些老朽的伪善与怯懦，同时，一种扭曲的快感在胸腔蔓延。看啊，这些道貌岸然的大人物，此刻不也得容忍他这条“毒蛇”登堂入室？而这一切，都是拜他那位冰冷而强大的“主人”所赐。

会议在一种略显压抑的气氛中结束。依恩率先起身离开，路德立刻紧随其后，保持着一步左右的距离，如同真正忠诚的扈从。只是他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却不受控制地流连在依恩纤细挺拔的背影，以及那随着步伐微微晃动的、光滑如瀑的黑色长发上。那晚在地下室里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这头冰冷的、高高在上的黑豹，是如何在他身下失控颤抖、呻吟哭泣的。这记忆像最烈的酒，让他浑身发热，蠢蠢欲动。

走出议事厅，穿过空旷的回廊，石砌的穹顶投下冰冷的阴影。依恩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也没有回头，清冷的声音却准确地传入路德耳中：

“记住你的身份，奥德里克。总执事的外衣，不代表你可以忘记自己是谁。”他的语调平直，不带任何情绪，却比任何警告都更具威慑力，“从今日起，你的所有行动，必须向我汇报。没有我的允许，不得擅自接触任何人，不得离开教堂区域半步。”

路德快走两步，与依恩并肩，侧头看着他精致却冰冷的侧脸，声音里带着那种惯有的、漫不经心的恭敬，却又掺杂着不易察觉的狎昵：“当然，我的主人。您最忠诚的猎犬，自然会寸步不离地跟随在您身边，随时听候您的……差遣。”他刻意放缓了“差遣”二字的发音，带着暧昧的暗示。

依恩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灰色的眼眸倏地转向路德，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刺穿了路德故作轻松的表象。“注意你的言辞，总执事。”他冷冷地道，“教会重地，不是‘黑羊’酒馆。若你再敢出言不逊，我不介意让你重温一下地下室那些……‘工具’的滋味。”

路德非但没有畏惧，反而因为依恩这明显的反应——一种被冒犯的、带着杀意的冰冷——而感到一阵兴奋。他就喜欢看依恩被他激怒，却又因为他的“价值”而不得不容忍他的样子。这让他感觉自己并非完全被掌控，他依然有能力撩动这位年轻主教冰冷的情绪。

“谨遵您的教诲，主教大人。”路德从善如流地改口，但冰蓝色的眼眸中闪烁的光芒，却分明在说“我下次还敢”。

依恩不再理他，加快步伐向前走去。路德嘴角噙着那抹欠揍的笑容，不紧不慢地跟上。他知道，这场主与犬、束缚与挣脱的游戏，从他被任命为总执事的这一刻起，进入了新的回合。他不仅要利用这个身份攫取权力，更要利用它，一寸寸地侵蚀依恩·克莱斯特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冰冷外壳。

总执事的身份给路德带来了一定的行动便利，但也意味着他几乎完全暴露在依恩的监控之下。他的办公地点被安排在依恩书房外侧的一个小房间，仅有一门之隔。依恩似乎打定主意要将他物尽其用，同时也牢牢拴在视线之内。

接下来的日子里，路德开始了作为“总执事”的生涯。他的主要工作，是整理、分析他从达米安组织内部带出的所有情报，并据此制定针对性的清剿计划。同时，他也需要协助依恩，审问那些在朔月之夜行动中被捕获的达米安手下。

审问室位于教堂地下深处，阴冷潮湿，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刑具，空气中常年弥漫着血腥与恐惧的气息。这里，是依恩·克莱斯特的王国，也是路德·奥德里克展现其“价值”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