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带着些许燥热，吹得教学楼前的香樟树叶子簌簌作响，阳光透过叶缝洒下，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石雅男刚从收发室取回第二封跨国回信，淡蓝色的信封上印着精致的樱花纹样，指尖还残留着异国邮票的凹凸纹路，指尖轻轻摩挲着，眼底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他刚走到三楼走廊中段，柳如烟的身影就突兀地出现在了走廊尽头，像一道不合时宜的阴影，打破了这份宁静。

她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色连衣裙，裙摆有些褶皱，显然是匆忙赶来的。眼底带着明显的憔悴，眼下挂着淡淡的青黑，头发也不像从前那样打理得一丝不苟，有些凌乱地贴在脸颊两侧。看见石雅男的瞬间，她的脚步顿了顿，眼圈唰地红了，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雅男，我……”柳如烟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快步走到他面前，姿态放得极低，近乎哀求，“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之前的事，都是陈万伟骗了我，我被他蒙在鼓里，一点都不知道他是那样的人。”

石雅男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去，握着信封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过往的记忆像潮水般涌来，那些被误解、被伤害的片段在脑海中闪现，让他心头泛起一阵莫名的沉闷。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看不出任何情绪，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他当初追求我，说会对我好一辈子，还说要创业赚钱养我。”柳如烟的声音颤抖着，泪水越流越凶，双手紧紧攥着裙摆，指节都捏得发白，“可我没想到，他竟然假借我的身份证借了高利贷，足足有二十万！我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上个月，追债的人找上门来，又打又骂，我爸妈差点被吓坏，我才知道他做了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她吸了吸鼻子，语气里满是悔恨：“我已经把他告了，警察也立案了。他家里根本还不起这笔钱，他爸妈就是开小面馆的个体户，一辈子守着那个小馆子谋生，赚的都是辛苦钱，手里没什么积蓄，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现在他被判了五年，在里面服刑。可这笔债，法院判了我们两家共同承担，只能我们两家一起慢慢还……我爸妈都是普通工人，这笔钱对我们家来说，就是天文数字。”

她说着，伸手想去拉石雅男的胳膊，想要寻求一丝慰藉，却被他侧身避开。石雅男的目光里没有半分波澜，只有一片疏离，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语气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沉重：“柳如烟，你以为一句‘知道错了’，就能抹掉所有一切吗？你以为，一句‘被欺骗’，就能抵消你当初的选择给我带来的伤害吗？”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压抑着心底翻涌的情绪，声音也低沉了几分：“当年军训场上，梧桐树叶落满了草坪，你站在树下跟我表白，眼睛亮晶晶的，说喜欢我的温柔和才华。我点头的那一刻，是真的捧着一颗真心，想要一辈子守护你、爱护你，想要和你一起走完大学四年，甚至更远的路。”

“我记得你说喜欢吃学校门口那家的草莓蛋糕，我每天早上提前半小时起床，排队给你买；你说专业课跟不上，我熬夜给你整理笔记，把重点标得清清楚楚；你说想看演唱会，我省吃俭用两个月，买了两张内场票，只为了让你看得开心。”石雅男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可你呢？你一边享受着我的付出，一边和陈万伟暧昧不清。他在背后造谣诋毁我，说我坏话，你从来没有站出来为我说过一句话，甚至还在我面前替他辩解，说他只是你的‘好朋友’。”

“后来，他故意在我练声的时候捣乱，用工业辣椒精害我喉咙受损，差点毁了我的声乐生涯。我查到是他做的，跟你对质，你却还在替他说话，说他‘只是一时糊涂’。”石雅男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失望，“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们之间彻底完了。我对你的真心，在你一次次的偏袒和纵容里，早就被消耗殆尽了。”

柳如烟的哭声陡然变大，泪水模糊了视线，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我知道，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拎不清，是我辜负了你的真心。可我真的后悔了，雅男，我每天都在后悔。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们复合吧，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对你，再也不会犯傻了，再也不会轻信别人的话了。”

石雅男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心里没有一丝波澜。那些被误解的委屈、被背叛的痛苦、被分手的心痛，早已在日复一日的书信往来、兄弟们的陪伴和音乐创作中，慢慢沉淀成了过往。他转身走进314宿舍隔壁的公共水房，水房里的水龙头还在滴着水，他拿起旁边的塑料盆，打开水龙头，接了满满一盆清水。

拎着沉甸甸的水盆，他径直走到柳如烟面前，停下脚步。周围路过的同学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吸引，纷纷停下脚步，好奇地张望。

“哗啦——”

一盆清水应声落地，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柳如烟的裙摆和裤脚，清凉的水渍顺着布料迅速蔓延开来，在她白色的连衣裙上晕开一片片深色的痕迹，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清晰地隔在了两人之间。

石雅男的声音平静却异常坚定，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柳如烟耳中：“柳如烟，你看这地上的水。如果今天你能把这盆泼出去的水，原封不动地收回来，一滴都不剩下，我就考虑你的提议。”

柳如烟愣住了，怔怔地看着脚下蔓延的水渍，泪水流得更凶了，肩膀抖得更厉害了。她怎么可能把泼出去的水收回来？这分明就是石雅男的拒绝，干脆又决绝，不给她留半分余地，也不给她任何幻想的空间。

就在这时，楼梯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熟悉的说话声。梁小宏、张泽、朱月坡和于小白四人并肩走了上来——他们刚从校外的文具店回来，梁小宏想买个新的篮球，张泽要换吉他弦，朱月坡淘了几本旧书，于小白则买了新的相机内存卡。远远就看见走廊里围了不少人，石雅男和一个女生站在中间，地上还有一滩水渍，立刻加快了脚步赶了过来。

“雅男，怎么回事？”梁小宏率先开口，目光在石雅男冷峻的神色、柳如烟哭红的眼睛和地上的水渍之间扫过，瞬间明白了大半。他早就知道柳如烟和石雅男的过往，也清楚石雅男当初分手时的痛苦，此刻看到柳如烟这副模样，心里顿时有了数。

张泽皱起眉头，毫不犹豫地挡在石雅男身边，眼神带着几分警惕和不满，对着柳如烟说道：“这位同学，我们宿舍雅男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泼出去的水收不回，过去的事也回不去了，纠缠不休没意思。”

朱月坡推了推眼镜，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感情的事讲究你情我愿，强扭的瓜不甜。当初是你选择了放弃，现在又回来求复合，未免太不尊重人了。石雅男已经明确拒绝了你，你还是早些回去吧，别在这里难堪。”

于小白举起手里的相机，对着地上的水渍拍了一张照，嘴里小声嘀咕着：“覆水难收这个道理，还是要懂的嘛。当初自己选的路，现在再后悔，也没用啊。”他的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周围的同学听到，不少人都露出了了然的神色，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石雅男看了兄弟们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暖意。无论什么时候，这些兄弟总能第一时间站在他身边，支持他、维护他。他不再看柳如烟，转身对四人说：“走吧，回宿舍。”

五人并肩走进314宿舍，“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将柳如烟的哭声和周围的议论声隔绝在外。

宿舍门关上的瞬间，走廊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柳如烟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又看了看脚下渐渐蒸发的水渍，泪水终于止住了，只剩下满脸的绝望和苍白。她终于明白，她和石雅男之间，真的彻底结束了。那些过往的甜蜜与美好，那些她曾经不珍惜的真心，都像这泼出去的水一样，再也收不回来了。暮春的风穿过走廊，吹在她湿漉漉的裙摆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凉意，让她浑身发冷，只剩下无尽的悔恨和凌乱，在风中慢慢蔓延。她低着头，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狼狈地转身，一步步走下楼梯，消失在走廊尽头。

而314宿舍里，气氛却格外轻松。于小白把刚拍的照片传到宿舍群里，还配了个“霸气”的表情包，笑着说：“雅男刚才那一下也太帅了！一盆水浇得干脆利落，覆水难收说得太对了，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拒绝！”

梁小宏拍了拍石雅男的肩膀，语气里满是欣慰：“兄弟，做得好！这种拎不清的人，就该断得干脆，不然以后指不定还会带来多少麻烦。其实我们都知道，当初你和她分手时心里有多难受，每天晚上都躲在被子里听悲伤的歌，还偷偷抹眼泪，现在能彻底放下，真好。”

张泽坐在书桌前，拿起吉他拨了几个轻快的和弦，笑着说：“早就该这样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雅男现在有外国笔友，聊得那么投缘，比跟这种只会后悔的人纠缠强多了！以后咱们多陪雅男出去走走，多拍点好照片，多写点好歌，日子过得美滋滋的！”

朱月坡推了推眼镜，补充道：“感情里最忌讳的就是拖泥带水。你今天的做法很对，既明确表达了自己的态度，也没有过多的纠缠，既尊重了自己，也算是给了对方一个明确的答案。往后专注于自己的生活和梦想，才是最重要的。”

石雅男拿出那封跨国回信，指尖轻轻摩挲着信封上娟秀的字迹，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他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暮春的风带着些许花香吹了进来，拂去了刚才的些许阴霾。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玻璃窗落在信纸上，温暖而明亮，就像他此刻的心境——旧梦已逝，不必追寻；那些曾经的伤害与遗憾，都已化作成长的养分；前路漫漫，满是期待。

他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信纸，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还夹着一片小小的、晒干的薰衣草花瓣，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信里写着笔友在国外的生活趣事，聊到了她最近看的艺术展，还分享了一首她喜欢的小诗，字里行间满是真诚与热情。石雅男看着信，眼神越来越温柔，那些过往的阴霾，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吹散。

兄弟们围在他身边，好奇地听着他分享信里的内容，时不时发出阵阵惊叹。张泽提议道：“雅男，下次回信的时候，咱们给她寄点中国的特色小礼物吧，比如剪纸、书签之类的，让她也感受感受咱们的文化！”朱月坡点点头：“我可以帮忙写一段英文的文化介绍，附在礼物后面。”于小白也举手：“我来拍点校园里的美景照片，一起寄过去！”梁小宏笑着说：“那我负责跑腿买礼物，咱们一起帮雅男把这份跨国情谊维系好！”

宿舍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欢声笑语，阳光洒在五人的身上，勾勒出青春的轮廓，那些真挚的友谊、纯粹的向往，都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清晰。

石雅男知道，有些路一旦走过，就无法回头；有些人一旦错过，就只能放手。覆水难收，旧梦不寻，但这并不意味着结束，而是新的开始。他会带着兄弟们的情谊，带着对音乐的热爱，带着对远方笔友的期待，在青春的道路上，继续勇敢地往前走，去遇见更美好的风景，去拥抱更值得的人与事。而那些曾经的遗憾与伤害，终将成为他成长路上的勋章，见证着他从懵懂少年，一步步走向成熟与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