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同生活”的日子,在一种表面平静、内里暗流汹涌的诡异平衡中缓慢推进。沈砚背后的烫伤在姜别每日雷打不动的换药中渐渐结痂,粉红色的新肉慢慢覆盖狰狞的创面,而两人之间那道无形的冰墙,似乎也因这日复一日的、沉默的近距离接触,悄然有了些许微不可查的松动——他会下意识为晚归的她留一盏客厅的灯,她会在他复健疼得冷汗直流时,默默递上一杯温水和止痛药,连包子都能敏锐地察觉到父母间的变化,时常奶声奶气地喊着“爸爸妈妈一起陪我玩”。然而,那份长达101条、字字冰冷的婚前协议,依然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横亘在两人之间,时刻提醒着这场“婚姻”的本质,不过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
平静,终究是短暂的假象。
沈砚和姜别之间关系的任何一丝缓和,都是某些人最不愿看到的。被逼入绝境的沈家二叔沈宏远,尽管身陷囹圄,前途尽毁,但他盘踞沈氏数十年,培植的残余势力早已渗透各个角落,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始终觊觎着致命一击的机会。他无法容忍沈砚和姜别联手稳固沈氏,更无法容忍自己苦心经营半生的权力版图付诸东流。报复的毒火在他心中疯狂燃烧,最终,这股恶意精准地烧向了最无辜、也最致命的一环——孩子。
一个秋高气爽的周末下午,姜别按照约定,带着包子前往市中心最大的儿童乐园。这原本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亲子活动,沈砚特意调配了四名经验丰富的保镖,乔装成游客暗中随行,安保措施周全到近乎无懈可击。然而,人心的险恶远比想象中更难防备。就在姜别转身为包子买他最爱的草莓味冰淇淋的短短几十秒内,意外毫无预兆地发生了!
两名穿着乐园工作人员制服、佩戴着伪造工牌的歹徒,利用人群的掩护,悄无声息地靠近正在玩滑梯的包子。其中一人迅速用沾有强效麻醉剂的手帕捂住了包子的口鼻,另一人则立刻抱起孩子,动作快得如同闪电。在孩子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呼救、眼睛还残留着玩耍时的笑意时,就被他们迅速拖入了乐园后台的员工通道,如同人间蒸发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姜别拿着冰淇淋回来,看到原本热闹的滑梯旁空空如也,只剩下包子随手放在地上的小恐龙玩偶时,整个人如遭雷击,血液瞬间冻结!她疯了一般在人群中奔跑、寻找、呼喊着包子的名字,声音嘶哑破碎,却只得到周围人茫然或同情的目光。巨大的恐慌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吞没,让她几乎窒息!她颤抖着手掏出手机,指尖抖得连屏幕都无法解锁,好不容易拨通了沈砚的电话,声音破碎得几乎不成调:“……阿砚……包子……包子不见了!他不见了!”
沈砚在接到电话的瞬间,正在主持一场重要的董事会议。听到“包子不见了”这五个字,他浑身的血液几乎逆流,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他猛地起身,不顾满座惊愕的董事,一把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声音冰冷得能淬出冰:“会议暂停,所有事稍后再说!” 他立刻启动最高级别的应急响应,调动沈氏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安保团队、技术部门、遍布全城的眼线,甚至联系了警方高层,以最快速度封锁了整个儿童乐园及周边五公里区域,调取所有监控录像,地毯式排查每一个出口和角落。然而,对方显然策划周密,不仅避开了主要摄像头,还利用乐园周末的人流高峰制造混乱,行动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一小时后,姜别那部用于处理核心事务的加密手机突然震动,收到了一条匿名信息。信息没有多余的文字,只附带一张照片——照片里,包子双目紧闭,昏迷不醒,小小的身体被粗糙的麻绳绑在冰冷的金属椅子上,脸上还残留着泪痕,模样让人心疼到窒息。紧接着,第二条信息弹出,内容冰冷而残酷,带着赤裸裸的威胁:
【想要孩子活命,让沈砚单独前来。地点坐标稍后发送。记住,不准报警,不准带任何人,否则立即撕票。倒计时:60分钟。】
信息的最后,附着一个实时跳动的红色倒计时器,鲜红的数字一秒一秒地减少,如同在切割着沈砚和姜别的神经。
对方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明确指向沈砚!这不是一场简单的绑架,而是一场针对他的、精心策划的死亡陷阱!
沈砚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底翻涌着骇人的风暴,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周围的人都不敢靠近。他死死盯着屏幕上儿子苍白无助的小脸,心脏像是被钝器反复捶打,几乎要爆裂开来!他恨不得立刻将那些歹徒碎尸万段,可理智告诉他,现在必须冷静。
“你不能去!”姜别猛地抓住他的手臂,指尖因极致的恐惧而冰冷彻骨,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这是陷阱!他们就是要你的命!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我知道。”沈砚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平静。这种平静,比愤怒更让人胆寒。他抬起手,用力地、一根一根地掰开姜别紧抓着他的手指,目光深深落在她惨白绝望的脸上,深邃的眼底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有破釜沉舟的决绝,有对她的歉疚,或许还有一丝……他从未宣之于口、连自己都未曾完全明了的深情。
“但我必须去。”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清晰而坚定地说道,“那是我儿子。我是他的父亲,没有任何理由让他替我去死。”
他转身,不顾周铭和安保队长的死死阻拦,抓起车钥匙,孤身一人,如同奔赴刑场的战士,毫不犹豫地冲进了茫茫夜色之中。姜别被保镖拦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口,绝望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汹涌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
根据匿名信息发送的实时坐标,沈砚驱车一路疾驰,最终抵达市郊一处废弃已久的化工厂仓库。仓库四周荒无人烟,杂草丛生,残破的墙体上布满涂鸦和裂缝,透着一股阴森恐怖的气息。推开车门,刺鼻的化学试剂味和霉味扑面而来,让他皱紧了眉头。仓库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盏破旧的应急灯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中央区域。包子被绑在仓库正中央的金属椅子上,依旧昏迷不醒,小小的身体蜷缩着,看起来格外脆弱。周围空旷得可怕,只有几个模糊的人影在阴影中晃动,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沈砚一步步走向仓库中央,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就在他距离包子还有十几米远时——
“嘀——嘀——嘀——!”
一阵尖锐、急促的电子提示音突然从包子坐着的椅子下方响起!沈砚瞳孔骤缩,猛地低头看去——一个用黑色胶带固定在椅子底部的、简陋却致命的定时炸弹装置,赫然映入眼帘!屏幕上的倒计时鲜红刺眼,只剩下不到三分钟!
几乎在同一时间,仓库四周的阴影里,猛地窜出七八个手持棍棒、砍刀的亡命之徒,他们目露凶光,眼神疯狂,如同饿狼般朝着沈砚包围过来!他们的目的很明确:用最快的速度拖住他,让他和包子一起葬身于即将到来的爆炸之中!
“沈砚!快走!有炸弹!快带包子走!”姜别的嘶喊声,突然通过沈砚衣领处隐藏的微型通讯器尖锐地传了出来!她显然是利用了沈砚身上的定位和微型摄像头,看到了仓库内的实时画面!
沈砚的心猛地一沉!前有致命炸弹,后有穷凶极恶的歹徒围堵,这是真正的绝境!
但他没有丝毫退缩!眼底闪过一丝疯狂的狠厉,所有的恐惧、担忧都化作了保护儿子的决心!他猛地加速,不顾一切地冲向被绑在椅子上的包子!同时,他对着通讯器低吼,声音因急速奔跑而剧烈喘息,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姜别!听着!如果我回不去……爷爷遗嘱的股权,还有孩子……都交给你!替我保护好他们!照顾好自己!”
这是他,在生死关头,最直白、也最沉重的托付。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缠绵的告白,却包含了他对她所有的信任和牵挂。
“不——!沈砚——!你不能有事!我不准你有事!”通讯器里,传来姜别撕心裂肺的哭喊,带着绝望的崩溃,“你等着我!我马上过去!我们一起带包子走!”
沈砚已经冲到了包子面前!他顾不上身后逼近的歹徒,一把扯断捆绑在儿子身上的粗糙绳索,将昏迷的孩子紧紧抱在怀里!那温热的小小身躯,是他此刻唯一的执念和软肋。与此同时,身后的歹徒也已经扑到近前!棍棒和利刃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朝着他的后背和后脑砸下!
“砰!”“咔嚓!”
沈砚用自己的后背硬生生扛下了几下重击,肩胛骨传来一阵剧痛,仿佛骨头都被打断了!喉头一甜,浓郁的血腥味涌上口腔,他硬生生咽了回去!他咬紧牙关,将包子护在身下,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和早年习得的格斗技巧,在狭窄的空间里闪避、反击!每一拳、每一脚都用尽了全力,每一秒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随时可能丧命!
定时炸弹的倒计时还在无情地跳动:00:58……00:57……00:56……
“轰——!!!”
巨大的爆炸声,毫无预兆地、提前轰然响起!冲天的火光瞬间吞噬了整个仓库中心,灼热的气浪夹杂着破碎的金属和砖石,如同毁灭性的风暴般向四周席卷而出!仓库的屋顶被掀飞,墙体轰然倒塌,烟尘和烈焰弥漫在整个空间,能见度瞬间为零!
仓库外,姜别带着增援的保镖刚刚赶到,就眼睁睁看着那团巨大的火球腾空而起,将沈砚和包子所在的位置完全吞没!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世界仿佛在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和色彩,只剩下那片刺目而绝望的猩红!
她双腿一软,不受控制地瘫倒在地,目光空洞地望着那片熊熊燃烧的火海,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泪水模糊了视线,心脏像是被生生撕裂,疼得她几乎要失去意识。
就在这毁灭性的爆炸火光中,透过弥漫的烟尘和跳跃的烈焰,一个眼尖的保镖突然指着火场方向,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失声惊呼:“姜总!您看……那……那是什么在反光?!”
姜别猛地回过神,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在熊熊烈焰的映照下,她清晰地看到,自己无名指上那枚戒指,正反射着冰冷而决绝的光芒!
那是一枚极其简约的铂金素圈婚戒,曾经是他们的结婚戒指。三年前她“死亡”后,这枚戒指遗失,直到半年前,在巴黎的一场慈善拍卖会上,被沈砚以天价拍回,郑重地交到了她手中。她一直将它珍藏在首饰盒里,今日出门前,鬼使神差地找了出来,戴在了手上。
戒指的内侧,还刻着他们名字的首字母缩写,以及当年的结婚日期。如今,这枚断裂后又被重新焊接好的戒指,在火光中闪烁着微光,像是一种无声的召唤,又像是一份跨越生死的约定。
【卷二 火吻 ·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