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最后通牒,如同一道催命符,沉甸甸地悬在沈砚的头顶。一个月。他只有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两条路摆在面前,非此即彼——要么彻底“解决”掉姜别这个麻烦,让她从他的世界、从公众视野中彻底消失,永绝后患;要么,放下所有的骄傲与隔阂,让她以“沈太太”的身份名正言顺地回到他身边,将这场无休止的风波画上句号。无论哪一条路,都布满了荆棘与未知的风险,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而网络上的舆论风暴,并未因时间的流逝而平息,反而在“沈舔舔”的嘲讽、沈氏股价的持续低迷中,发酵出更深的恶意。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将矛头直指姜别,将她贴上“红颜祸水”“扫把星”的标签,认为她是导致沈氏集团动荡、无数投资者受损的罪魁祸首。一些极端的声音开始在网络洪流中滋生蔓延,充斥着对姜别的诅咒与威胁,虽未形成气候,却像暗夜里的毒蛇,悄无声息地潜伏着,等待着致命一击的时刻。
这天晚上,姜别因为J.BIE资本一项紧急海外并购案的视频会议,在公司加班到深夜。窗外不知何时起,乌云密布,狂风骤起,紧接着便下起了瓢泼大雨,密集的雨点如同断了线的珍珠,疯狂地敲打着写字楼的玻璃幕墙,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声响,仿佛要将整栋建筑吞噬。整栋写字楼早已人去楼空,只剩下她所在的顶层办公室,还亮着一盏孤灯,在漆黑的雨夜里格外醒目。
会议结束时,已是凌晨一点。姜别揉了揉酸胀的眉心,关掉电脑屏幕,起身走到窗边。楼下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昏黄的路灯在雨幕中晕开一圈圈模糊的光圈,雨水在地面汇成溪流,泛着冰冷的光泽。一种莫名的疲惫和孤寂感涌上心头,让她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她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包和雨伞,转身走进了空无一人的电梯。
电梯缓缓下行,显示屏上的数字不断跳动。她靠在冰冷的轿厢壁上,闭目养神,丝毫没有察觉到,地下停车场入口的阴影里,一个穿着黑色雨衣、戴着兜帽的身影,正死死盯着电梯显示屏上跳动的数字,如同蛰伏的野兽。那双露在兜帽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充满了扭曲的狂热和蚀骨的恨意,死死锁定着电梯的方向。
“叮——”电梯门在地下停车场楼层缓缓打开。空旷的停车场里,灯光惨白而刺眼,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汽油味和雨水的腥气,混合成一种令人不适的味道。姜别的高跟鞋敲击在水泥地面上,发出“笃、笃、笃”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危险敲打着警钟。她没有多想,径直朝着自己停车的区域走去。
就在她拿出车钥匙,准备按下解锁键的瞬间——
那个黑影如同鬼魅般,突然从旁边的承重柱后窜了出来!手中寒光一闪,竟是一把尺余长的锋利匕首,刀刃在惨白的灯光下反射出冰冷的、致命的光芒!黑影脚步踉跄却带着疯狂的力道,直直朝着姜别的后心刺去!
“姜别!你去死吧!你这个祸害!”一个嘶哑、扭曲到几乎不成人声的声音在空旷的停车场里响起,混杂着雨声,显得格外阴森恐怖。
姜别听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和恶毒的咒骂,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地猛地回头!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冰冷的刀锋已近在咫尺,带着凛冽的杀气,几乎要刺破她的皮肤!死亡的阴影如同潮水般瞬间笼罩下来,让她浑身血液都仿佛凝固了!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有效的闪避动作!
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一线的瞬间!
“小心!”
一声熟悉的、带着惊怒与急切的暴喝,从停车场入口的方向骤然炸响!
紧接着,一道更快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捕猎的猎豹般,疯了似的扑了过来!在匕首即将刺入姜别身体的最后一刹那,那道身影用尽全力,猛地将她往旁边狠狠一推!
“砰!”姜别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得踉跄着摔倒在地,手肘和膝盖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剧痛,让她忍不住闷哼一声。
而那道身影,为了推开她,完全暴露在了锋利的匕首之下!
是沈砚。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这里,或许是一直默默跟在她身后,或许是恰好赶来。在那一瞬间,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思考的时间,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姜别和那致命的匕首之间!同时,他的右手快如闪电般探出,凭借着多年商场谈判和偶尔习武练就的反应力,竟然不偏不倚,精准地一把攥住了那持刀歹徒的手腕!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死死抵住,不让刀刃再往前挪动分毫!
锋利的刀刃,就停在他胸前不到一寸的地方!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衬衫传来,甚至能感觉到刀尖散发的寒气!
“呃!”沈砚闷哼一声,额头青筋瞬间暴起,脸色因用力而涨得通红。徒手抓住利刃的后果是致命的,巨大的冲击力和刀刃的锋利瞬间割破了他的手掌和手指,皮肉外翻,温热的鲜血立刻汹涌而出,顺着他的指缝滴滴答答地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晕开一小片又一小片刺目的猩红。
但他没有松手!反而五指如同铁钳般越收越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剧痛如同电流般刺激着他的神经,却也让他的眼神变得更加凶狠、更加骇人,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他死死盯着那个因攻击受阻而变得更加疯狂的歹徒,另一只手已经迅速握拳,积攒了全身的力量,狠狠砸向对方的面门!
“砰!”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歹徒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拳打得眼冒金星,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手中的匕首也应声脱手飞出,“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在水泥地上滑出一段距离,发出刺耳的声响。
沈砚没有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立刻上前一步,用那只未受伤的脚狠狠踩住地上的匕首,同时一个利落的擒拿动作,凭借着专业的格斗技巧,将那名还在挣扎、嘶吼的歹徒死死按倒在地!手臂压在对方的后背上,膝盖顶住对方的腰部,让他动弹不得,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带着一种经过专业训练的狠辣和果决。
直到这时,停车场入口才传来保安惊慌失措的呼喊声和杂乱的脚步声。他们显然是听到了这里的动静,才匆匆赶了过来,手里还拿着手电筒和橡胶棍。
沈砚没有理会赶来的保安,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缓缓松开了钳制歹徒的手。那只受伤的右手,此刻已是血肉模糊,伤口深可见骨,鲜血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出,甚至能看到森白的指骨,触目惊心。剧痛后知后觉地席卷而来,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的神经,让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混合着雨水和血水,狼狈不堪。
他缓缓转过身,看向还跌坐在地上、惊魂未定的姜别。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打湿了他的额前碎发,也浸湿了他昂贵的白衬衫。鲜血从他受伤的手掌不断涌出,染红了衬衫的袖口,在那片纯白上绽开一朵朵大朵大朵凄艳的花,美得令人心惊。他的模样狼狈至极,浑身湿透,伤口狰狞,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燃烧着炽热的火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破碎而强大的气场。
他一步步走到姜别面前,膝盖微微弯曲,蹲下身。目光复杂地审视着她苍白如纸的脸,掠过她手肘和膝盖上渗出的血痕,确认她除了一些皮外伤,似乎没有大碍,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然后,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想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却因为伤口的剧痛而显得有些扭曲。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劫后余生的喘息,却异常清晰地落在姜别的耳中,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别怕……没事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自己还在不断滴血的右手,看着那些鲜红的血液染红了地面,自嘲般地低语了一句,声音很轻,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
“我欠你一条命。现在,还清了。”
姜别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血流如注、惨不忍睹的手,看着他被雨水和血水浸透的狼狈模样,看着他苍白却依旧紧绷的下颌线,看着他眼中那抹复杂难辨、似乎包含了愧疚、释然与关切的情绪。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的疼痛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那些尘封的记忆、那些未曾说出口的委屈、那些深藏心底的怨恨,在这一刻似乎都被这刺眼的鲜血冲刷得模糊不清。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碰触他那恐怖的伤口,想要告诉他“很疼吧”,指尖却在半空中剧烈地颤抖起来,连她自己都控制不住。
最终,她的指尖没有落在他的伤口上,而是颤抖着,轻轻地、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覆上了他那只没有受伤的、同样冰凉的手背。
这是他们重逢以来,她第一次,主动地、清晰地、不带任何抗拒地,回握了他。
第二十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