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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幼儿园面试

昔日有别,往日无份

72小时的“共同抚养”考验,在一种诡异而紧绷的平静中悄然接近尾声。沈砚手背上的烫伤已经结了痂,那道浅浅的疤痕像一枚耻辱的印记,时刻提醒着他那段手忙脚乱、狼狈不堪的时光。姜别清晨送来的那碗小米南瓜粥,和碗底那根遗落的短发,像投入心湖的两颗石子,涟漪散尽后,并未归于平静,反而留下了更深的沉寂与怅惘。他与包子之间,依旧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层,但至少,孩子不再像最初那样,一看到他就吓得往后缩,偶尔还会在他递过玩具时,怯生生地接过去,用软糯的声音说一句“谢谢爸爸”。

就在沈砚以为这场育儿煎熬即将结束,终于能喘口气时,一个新的“考验”不期而至——包子已经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姜别早已为他报名了本市一所顶尖的私立幼儿园,而入园前的最后一道关卡,便是需要父母双方共同到场的入学面试。根据“临时共同抚养”协议的补充条款,他作为生物学父亲,必须到场配合。

面试安排在周三上午十点。沈砚推掉了所有重要会议,甚至提前半小时就抵达了幼儿园门口。他依旧是一身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头发也打理得一丝不苟,重新恢复了往日商界精英的冷峻模样,只是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那是连日来的风波与育儿折腾留下的痕迹。

他到达时,姜别已经到了。她穿着一身米白色的职业套装,上身是简约的衬衫,下身搭配一条及膝半身裙,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利落的低发髻,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整个人显得干练又温婉。她正半蹲在包子面前,指尖轻轻替他整理着领口处歪了的小领结,嘴里轻声细语地叮嘱着什么,语气温柔得能掐出水来。阳光透过幼儿园门口的香樟树,洒下斑驳的光影,落在她低垂的侧脸上,勾勒出一种近乎柔和的轮廓,温暖得有些刺眼。

沈砚的脚步下意识地顿了一下。这一幕太过寻常,寻常得像一幅描绘家庭温情的油画,仿佛他们只是千千万万个普通家庭中的一员,正一起为孩子的入学面试做着最后的准备,没有过往的恩怨,没有彼此的算计,只有对孩子的期许。

姜别似乎感觉到了他的视线,整理领结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抬起头。目光相接的瞬间,她眼中的柔和与温情瞬间褪去,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惯常的疏离和冷静,仿佛刚才那个温柔的女人只是沈砚的错觉。她站起身,自然地牵起包子的小手,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走吧,时间差不多了,别让老师等。”

沈砚点点头,没有说话,跟在她们身后,一同走进了幼儿园。

面试室里布置得温馨而充满童趣,墙壁上贴着孩子们的画作,角落里摆放着各种益智玩具和绘本,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儿童洗手液的清香。负责面试的是一位头发花白、气质儒雅的女园长,旁边还坐着一位年轻漂亮、笑容甜美的女老师。她们看到一同走进来的沈砚和姜别,眼中都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随即又迅速掩饰过去——显然,这对“死而复生的前妻与商界大佬前夫”的组合,以及他们背后沸沸扬扬的新闻,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连幼儿园的老师都有所耳闻。

“沈先生,姜女士,请坐。”园长脸上挂着得体而专业的微笑,示意他们坐在墙角为家长准备的小椅子上。包子则被安排坐在中间的一张小桌子前,面前放着一套彩色画笔和一张洁白的画纸。

面试的前半段进行得还算顺利。园长主要询问了一些关于包子的生活习惯、兴趣爱好、语言表达能力以及家庭照顾情况等基础问题,大部分时间都是姜别在回答。她的回答条理清晰,语气温和,每一个细节都阐述得十分具体,从孩子每天的作息时间,到喜欢的食物、害怕的东西,再到日常的教育方式,无一不展现出她对孩子细致入微的了解和周到体贴的照顾,看得出来,这三年来,她确实将包子照顾得很好。

沈砚大部分时间都保持着沉默,只是在园长的目光投向他时,才会简短地补充一两句,内容干巴巴的,全是基于这72小时里仓促观察到的信息,比如“他晚上睡觉不怎么哭闹”“喜欢恐龙玩具”,与姜别的细致相比,显得格外笨拙和疏离。

园长脸上始终保持着专业的微笑,但沈砚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敏锐直觉告诉他,那种微笑背后,藏着一种不动声色的审视和比较。对于这种顶尖私立幼儿园来说,孩子的家庭环境、父母的配合度与稳定性,是他们评估是否录取的重要因素之一。一个刚刚经历离婚风波、甚至闹到警方介入、登上社会新闻的家庭,显然是幼儿园需要谨慎考虑的“不稳定因素”。

就在这时,年轻的女老师笑着转向包子,语气温柔得像春风:“小朋友,我们来做一个小小的互动好不好?你拿起画笔,画一幅画吧,就画‘我的家’,把你心里想到的家里的人和你喜欢的东西都画出来,好不好?”

包子用力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拿起一支红色的画笔,低头认真地在画纸上涂画起来。

沈砚的心莫名地提了一下,甚至有些紧张。他几乎能猜到包子会画什么——大概率是妈妈,或许还有他平时玩的恐龙玩具,至于自己……他会把自己画进去吗?如果画了,又会是怎样的形象?他会如何描绘这个支离破碎、充满矛盾的“家”?

一时间,面试室里只剩下彩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沈砚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包子那双胖乎乎、肉嘟嘟的小手上,看着他握着画笔,认真地在纸上涂抹着各种颜色,小眉头微微皱起,一副专注的模样。旁边的姜别也静静地看着孩子,侧脸线条有些紧绷,放在膝盖上的手悄悄攥成了拳头,显然也在关注着孩子的画作。

几分钟后,包子放下画笔,举起画纸,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奶声奶气地喊道:“老师,我画好啦!”

女老师笑着接过画纸,和园长一起凑过去仔细看着。两人的表情都微微怔了一下,随即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眼中带着一丝惊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动容。

园长将画纸轻轻转向沈砚和姜别,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带着一种试图化解潜在尴尬的圆滑:“画得很棒呢!色彩鲜艳,构图也很完整,看来宝宝心里很爱爸爸妈妈,很向往一个温暖的家。”

沈砚的目光落在那张画纸上,呼吸几不可查地一滞,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画纸上,用稚嫩而夸张的笔触画着三个人。中间是小小的、穿着蓝色衣服的包子,脸上画着一个大大的笑脸,眼睛弯成了月牙。左边是穿着粉色裙子的姜别,长发用黄色画笔涂得金灿灿的,飘扬在肩膀上,脸上也带着微笑。而右边,是一个高大的、穿着黑色西装(包子用黑色蜡笔涂得有些潦草,几乎看不出轮廓,只能从体型和服装判断是个男人)的人,毫无疑问,那代表着他沈砚。

这并不出乎意料。真正让沈砚心头一震、眼眶瞬间有些发热的,是包子的构图。

他没有把三个人分开画,也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画一座房子,把人放在房子里,而是用一支红色的画笔,画了一个大大的、歪歪扭扭的爱心,将他们三个人紧紧地圈在了一起!那个爱心画得很大,几乎占满了整张画纸,线条虽然稚拙,甚至有些地方还出了界,但每一笔都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纯粹的渴望——渴望将爸爸、妈妈和自己紧紧连接在一起,渴望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在爱心的上方,他还画了一个小小的、发着黄色光芒的太阳,周围点缀着几颗红色的小星星,看起来温暖又明亮。

“我的家!”包子指着画纸,声音响亮而骄傲地宣布,小脸上洋溢着纯然的喜悦和对这个“家”的憧憬。

这一刻,沈砚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酸涩、胀痛,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愧疚,瞬间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这孩子,他才三岁,还不懂得大人之间的恩怨情仇,不明白他和姜别之间早已势同水火、不可能回到过去,他只是用自己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表达着对完整家庭的渴望,对父母同时陪伴在身边的期盼。而这份渴望,恰恰是他和姜别亲手打碎,并且似乎再无可能复原的东西。

他下意识地侧过头,看向身旁的姜别,想要看看她此刻的反应。

姜别也正怔怔地看着那幅画,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了一些,嘴唇微微抿紧,甚至有些发白。她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个将三人圈在一起的红色爱心,眼神复杂得难以解读,有震动,有痛楚,有愧疚,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挣扎?

园长和老师都静静地看着他们,等待着他们的反应,面试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带着一种微妙的沉重。

按照姜别一贯的态度,她应该会立刻冷淡地澄清,或者用沉默表示否定,明确地划清她和沈砚之间的界限,不让任何人抱有不该有的期待。沈砚几乎已经做好了听到她冰冷反驳的准备,甚至已经在心里预想了她可能会说的话——“只是孩子随便画画而已,不作数的”。

然而,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姜别却什么也没有说。

她没有反驳“这不是家”,也没有纠正包子的构图,更没有急于撇清和他的关系。她只是缓缓地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摸了摸包子的头顶,动作温柔得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然后,她迅速移开了目光,看向了窗外,下颌线绷得紧紧的,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仿佛在极力隐忍着什么汹涌的情绪,不让它泄露分毫。

沈砚看着她微微颤抖的指尖,和她紧绷的侧脸,心头忽然涌上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或许,在她冰冷的铠甲之下,也藏着一丝对孩子的愧疚,和一份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完整家庭的隐秘渴望?

第二十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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