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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第一个噩梦

昔日有别,往日无份

“孕8周”。

这三个字像淬了毒的魔咒,在沈砚的脑海中反复回响、盘旋,挥之不去。那份被涂黑的鉴定报告,如同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记忆深处,每一次想起,都带着灼骨的痛感。如果那行被厚重墨迹掩盖的文字,真的是这个意思,那么在姜别“死于”隧道塌方之前,她就已经怀了他的孩子。一个在他步步紧逼、逼着她签下离婚协议时,或许连她自己都尚未完全确认存在的小生命。

这个认知,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持续地切割着沈砚多年来冰封的心防。他拼命想用理智压制汹涌的情绪——那可能是伪造的报告,是姜别这场死亡骗局里的又一个诱饵,目的就是扰乱他的心神。可“孕8周”这个精准的时间点,偏偏与他发现她藏起孕检单的那个雪夜严丝合缝。太多的巧合堆叠在一起,指向了一个他既不敢置信、又不愿面对的可能性:他或许,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间接扼杀了一条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小生命。

白天,他依旧是那个运筹帷幄、冷酷果决的沈氏总裁。会议室里,他冷静地拆解商业危机,用精准的决策稳定动荡的股价;谈判桌上,他寸土不让,用锐利的言辞逼退对手。他将自己埋在高强度的工作里,试图用无尽的忙碌麻痹神经,让那些关于姜别、关于孩子的念头没有滋生的缝隙。可一旦夜幕降临,当城市的喧嚣沉寂下来,当办公室的灯光熄灭,那份被刻意忽略的惊涛骇浪,便会冲破理智的堤坝,化作无孔不入的梦魇,将他拖入深渊。

今夜,也不例外。

沈砚陷在宽大冰冷的床榻里,睡姿僵硬得如同雕塑。卧室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壁灯,暖黄的光线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衬得他眉宇间的疲惫愈发浓重。他睡得极不安稳,眉心紧蹙成一个川字,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浸湿了枕巾。

梦境,如期而至。

不再是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也不再是数据堆砌的迷宫。梦境的地点,诡异而熟悉——是他位于半山腰别墅的书房,那个他逼姜别签下离婚协议的夜晚。

场景还原得一丝不差。悬挂在天花板上的水晶灯散发着冰冷的光芒,厚重的红木书桌上摊着那份刺眼的离婚协议,甚至空气中,都仿佛残留着那晚暴雨来临前的闷湿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姜别就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穿着那件他记忆深刻的米白色真丝睡衣,料子单薄得几乎能透出里面的肌肤,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但梦里的细节,却被扭曲得恐怖而诡异。

她没有像当初那样沉默地拿起笔,也没有在协议的签名处落下名字,而是缓缓抬起手,用指尖的指甲,狠狠划向自己的掌心!鲜红的血珠瞬间涌出,顺着指缝滴落、汇聚,“滴答、滴答”,砸在雪白的离婚协议纸上,晕开一朵朵刺目的血花。那不是签名,是用生命在书写的控诉!

而她看着他的眼神,不再是当初的平静与绝望,而是充满了刻骨的怨恨,还有一种他无法理解的、近乎悲悯的嘲讽。更让他心惊的是,在梦境忽明忽暗的光线下,她平坦的腹部,似乎有了微不可查的隆起,像一颗刚刚萌芽的种子,在无声地宣告着存在。

“沈砚,”梦里的她开口了,声音空灵而诡异,像是从遥远的深渊传来,带着回音,“你用沈家的权势买走了姜家,用金钱买断了我父亲的尊严,现在,还想用这笔钱,买断我,买断我们之间的一切吗?”

血,越流越多,不仅染红了整张离婚协议,甚至开始顺着桌沿滴落,在昂贵的羊毛地毯上洇开一大片暗红,像一朵不断扩张的死亡之花。那浓郁的红色刺目得让他心慌,让他几乎窒息。

“孩子……我的孩子……”她缓缓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眼神瞬间变得哀恸欲绝,泪水混合着血水从脸颊滑落,“他还没来得及看看这个世界,就被他的父亲,亲手推入了地狱。”

沈砚猛地想开口,想嘶吼,想阻止她,想问她这一切是不是真的,想问那个孩子是不是真的存在过。可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血色不断蔓延,看着姜别的身影在血雾中逐渐变得透明,最终消散不见,只留下满室的腥甜和那份被血浸透的协议。

“啊——!”

沈砚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像是刚从溺水的窒息感中挣脱。冷汗已经彻底浸湿了后背的真丝睡衣,冰冷的触感贴着皮肤,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梦境中那浓稠的血色、姜别怨恨的眼神,还有那句“被他的父亲亲手推入了地狱”的控诉,依旧清晰地烙印在视网膜上,挥之不去,带来一阵阵心悸。

窗外,天色仍是沉沉的墨蓝,天边没有一丝黎明将至的曙光,夜色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卧室里死寂一片,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他抬手用力按着突突刺痛的太阳穴,指腹用力揉搓着,试图驱散那逼真到令人发指的噩梦带来的冲击。

就在这时,他的动作猛地顿住。

鼻尖萦绕着一股极其清淡的、若有似无的酸涩气息。不是他常用的木质古龙水,也不是卧室里雪松味的香薰,更不是别墅里任何一种熟悉的味道。这气息陌生而突兀,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像极了姜别以前常用的某种果味护手霜,淡得几乎捕捉不到,却又精准地勾起了他的记忆。

他霍然转头,犀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床头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台灯柔和的光线下,除了他惯常放置的限量款手表和水晶水杯,在靠近床沿的角落,多了一样绝不属于这里的东西——一板银箔塑封的药片。

药板是市面上常见的样式,白色的塑料底座,银色的铝箔封膜,可上面印着的黑色字样,却让沈砚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孕妇复合维生素片】

【用法用量】:每日一次,每次一片

孕妇维生素?!

像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沈砚瞬间彻底清醒,背脊窜上一股刺骨的寒意。谁进来过他的卧室?什么时候把这东西放在这里的?别墅的安保系统号称铜墙铁壁,24小时有保镖巡逻,怎么会让人如此轻易地潜入?!

他一把抓起那板药,指尖触及冰凉坚硬的塑封包装,心脏狂跳不止。药板很新,上面的铝箔没有任何划痕,几乎是满板,只在最末端少了一粒,像是刚被人取走不久。他翻来覆去地检查,药板上没有任何品牌标识,没有生产厂家,也没有生产日期和保质期,完全看不出任何来源。

就在他攥紧药板,准备将这来历不明的东西扔进垃圾桶时,指尖却在药板背面的铝箔上,摸到了一处极细微的、凹凸不平的触感。

他立刻将药板凑到台灯下,凝神屏息,视线紧紧锁定在那处触感所在的位置。

只见在药板背面的边缘,靠近撕口的地方,有人用尖细的物体——或许是针尖,或许是指甲——刻下了一行小到几乎需要眯起眼睛才能辨认的字:

【每天一粒,别熬夜】

没有署名,没有日期,甚至没有标点符号。字迹工整清秀,带着几分刻意的克制,却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带着命令意味的……关切?

沈砚握着那板药,僵在床边,仿佛握着一块烫手的山芋,又像握住了一个来自幽冥的嘱托。这语气,这带着几分强势又隐含着细微关心的语气,像极了姜别以前偶尔会对他流露出的模样——在他为了工作连续熬夜时,在他忘记吃饭时,她总会用这种带着点嗔怪又藏着担忧的语气叮嘱他,哪怕那时的他,从未放在心上。

是警告吗?警告他当初的所作所为,终究要付出代价?是嘲弄吗?嘲弄他直到现在才开始在意那个可能存在的孩子?还是……她真的还活着?并且在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提醒他什么?提醒他曾经有过一个需要补充维生素的孩子?提醒他该好好照顾自己,别重蹈覆辙?

“别熬夜”……她以前,确实总这样嫌他。嫌他把工作看得比什么都重,嫌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无数的疑问和那个血色弥漫的噩梦交织在一起,像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将沈砚紧紧缠绕,让他的头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他低头看着那行细小的字迹,又抬头看向窗外依旧沉沉的夜色,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和茫然。他仿佛陷入了一张无形的大网,网的另一端被人牢牢攥着,而他每一步,都踩在别人早已设计好的节奏上,被动地承受着一切。

沈砚盯着那行字,眸色深沉如夜,里面翻涌着震惊、疑惑、愤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最终,他没有将药板扔掉,而是鬼使神差地,用拇指和食指捏住其中一粒药片,轻轻一掰。“啪”的一声轻响,药片从药板上脱落,落入他的掌心。

他凝视着掌心那粒椭圆形的、带着细微纹路的药片,沉默了几秒,然后抬手,将它放进了自己的口中。

没有水送服,他只是轻轻咀嚼着。维生素片带着淡淡的酸甜味,混合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果香,在他舌尖缓缓化开。那味道,竟莫名地熟悉,像极了多年前,姜别为了让他补充营养,买过的某款进口维生素的味道。

第八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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