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镇坐落在栖霞山向阳的缓坡上,日头总是来得早,去得也迟。镇口的老槐树下,一方醒木,一壶粗茶,便是说书人柳老先生的天地。
今日天色向晚,霞光渐隐,天边第一颗星子刚刚探出头。槐树下早已聚拢了不少做完农活、吃过晚饭的乡邻。柳老先生呷了口茶,浑浊的目光扫过眼前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最后落向远处那高耸入云、将半边天都遮断的栖霞山主峰。山峰之后,暮色沉得格外快,仿佛另一个世界。
“啪!”
醒木落下,惊飞了槐树上栖息的雀鸟。嘈杂的人声顿时安静下来。
“诸位看官,今日咱们不说那前朝旧史,也不讲那狐仙鬼怪。”柳老先生声音沙哑,却自有一股抓人的力道,“咱们就说一说,这栖霞山……后面的事儿。”
人群里响起几声细微的抽气声。山后面,那是祖辈们口口相传,却严禁子孙踏足半步的禁忌之地。
“老话说得好哇,‘山前住凡人,山后栖神明’。”柳老先生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眼中闪过一丝敬畏与唏嘘,“当然啦,那山后的‘神明’,并非九天之上真正的仙神,不过是……自称太阳与月亮后裔的两个古老神族。”
“先说那东边,昼域。”他伸手指向东方,尽管被山峦阻挡,什么也看不见。“住着的是太阳神族。传闻其初代神主,心怀仁德,认为阳光普照,万物平等,故将他族之神力——那温暖、蓬勃的日光,公平地洒耀在昼域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生灵身上。所以啊,那昼域之内,历来是一片祥和,草木繁盛,子民安乐。”
他话音一顿,端起茶碗又抿了一口,吊足了众人的胃口。
“可咱们这栖霞山正后面,偏西那片地界,却又是另一番光景了。”他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讲述隐秘的腔调,“那是夜域,月神族的疆土。他们以月为姓,信奉那清冷幽辉的月亮。”
“可这初代的月神,想法却与太阳神主大不相同。”老先生摇了摇头,“他认为,力量,尤其是最纯粹、最强大的力量,岂能滥施于庸碌之辈?唯有真正有能者,有德者——至少是他认为的有能有德者,才配拥有、才配驾驭这源自太阴的伟力。”
“这理念一代代传下,可就不得了喽。”醒木又是轻轻一拍,“昼域安和如初,可月神族掌控的夜域,却因对这力量分配、谁才配得上‘有能者’名头的争执,早已是支脉林立,附族丛生!”
“便如那月狐一族,狡黠聪慧,算是月神一支重要的血脉分支;再如那天狼族……”说到此,柳老先生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来也是造化弄人。那些天狼啊,本是仰慕星辰,在星空下奔跑的生灵。却被月神族以强大的力量收服,纳为附属。诸位可知,古老传闻里有‘天狼食月’之说?那些狼的本性里,藏着吞噬月华的渴望!可偏偏,他们又离不开月亮。为何?只因月朗,则星才辉!他们依赖的星辰之力,需借月引方能璀璨。这等既依存又悖逆的关系,其中纠葛,可想而知。”
“而最纯粹、最强大的月之核心力量,始终牢牢掌握在月神主脉的手中。年深日久,力量滋生欲望,那些个支脉强族,看着主脉独享尊荣与权柄,又有几个能不起些……私心杂念呢?”
夜风渐起,吹得槐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山后那清冷而危险的月光,正透过重重山峦,将一丝寒意送到这凡人的小镇。
柳老先生环视众人,看着他们脸上混合着恐惧与好奇的神情,缓缓道:“这神族之事,本非我等凡人该妄加揣测。前人将家园建于此山之前,正是怕咱们这肉体凡胎,受不得那两边神力波及,稍有不慎,便是灰飞烟灭啊。”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这山后的神明们,他们自己的故事,这才刚刚开始……”
他的声音渐弱,融入渐浓的夜色里,只留下一个巨大的悬念和想象的空间,勾得所有听书人,心都飘向了那神秘而危险的山后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