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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下一个爱自由的人

狱外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

所有人的目光在我、陈景,和他手中那本《基督山伯爵》之间来回移动。那几个刚刚还气势汹汹的狱警,此刻也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质疑心理医生的治疗方案?这顶帽子,没人敢戴。

陈景脸上的肌肉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他维持着那个举书的姿势,几秒钟后,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台阶,他嗤笑一声,手腕一抖,将书扔回我的床铺上。

“心理健康?”他缓缓踱步到我面前,声音压得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你最大的心理问题,就是不听话。”

他没再看我,直起身,对着身后的人挥了挥手,语气恢复了往常的公事公办:“没事了,一场误会。收队。”

人群散去,监舍里重新恢复了死寂。同监室的人看我的眼神,比之前更加复杂,像在看一个怪物。她们迅速爬上自己的床铺,拉上帘子,仿佛多看我一眼都会被卷入未知的漩涡。

我弯腰,捡起那本书,拍了拍封面上的灰。书角被他刚刚的力道摔得有些卷边,我用手指仔细地把它抚平。

第二天,新的劳动岗位分配表下来了。

我没有去看,是监舍的舍长过来通知我的。她站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语气生硬:“734,去图书馆,还是管理员。”

我正在喝水,闻言动作顿了一下。

这出乎我的意料。我以为会是更脏、更累的活,或者干脆是某种变相的禁闭。

他把我放回了那个最清闲、最体面的岗位。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不,比那更糟。这是一种宣告。宣告我所有的反抗都只是小孩子过家家,他随时可以收回惩罚,把我摆回他认为我应该在的位置。

去图书馆的路上,我看见了在操场上刷厕所的新犯人,她累得满头大汗,动作笨拙。周围的人对她指指点点。那本该是我的位置。

陈景用这种方式告诉所有人,我,林苏,依旧是特殊的。

图书馆里一尘不染,阳光透过高高的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墨水的气味。

这里是天堂,也是他为我打造的、更精致的笼子。

我开始整理书架,把每一本书都按照编号重新排列。我的动作不快,但很稳。既然他把我放在这里,我就利用这里的一切。

我不再只看法律条文。我开始看建筑学,看本地水文资料,看监狱建立之初的各种档案汇编。这些枯燥的、没人会碰的书,成了我的新目标。

每周一次的心理咨询,成了我唯一能确认自己还“活着”的时刻。

“他把你调回了图书馆。”王医生坐在我对面,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这是‘棒杀’之后的‘捧杀’。他想让你在其他犯人眼里,重新变回那个‘被特殊关照’的人,彻底孤立你。”

“我知道。”我低声说。

“他还做了什么?”

“他每天都会来。”我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有时候是送一杯热牛奶,有时候是一份餐厅没有的甜点。他不说话,放下东西就走。但所有人都看见了。”

王医生沉默了一会儿,问我:“你害怕吗?”

我摇了摇头。

不是不怕,而是恐惧已经被一种更强大的东西压了下去。

“他想让我觉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我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他想让我自己否定自己,让我觉得我的反抗可笑又幼稚,最后乖乖地回到他身边,承认只有他才能给我‘好日子’。”

王医生镜片后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像是欣慰,又像是担忧。

“林苏,你比我想象的更清醒。”他身体微微前倾,“但清醒,也意味着更痛苦。他是个高明的猎手,他很享受这个过程。你要有心理准备,他不会轻易让你‘赢’的。”

“我没想过要赢。”我说,“我只想走。”

从咨询室出来,走廊的灯光有些昏暗。我刚拐过一个弯,就被人一把拽进了旁边的杂物间。

门“砰”的一声被关上,我被死死地按在门板上。

是陈景。

他没有穿警服,一身黑色的运动装,头发上还带着湿气,像是刚运动完。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吓人,呼吸粗重,带着汗水和侵略性的气息。

“为什么不喝我送的牛奶?”他开口,声音嘶哑,带着一股压抑的怒火,“嗯?倒掉了?”

他的手掐着我的下巴,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头。

我这才想起,今天下午他送来的那杯牛奶,我顺手放在了窗台上,忘了处理。

“不喜欢?”他逼近我,滚烫的鼻息喷在我的脸上,“还是觉得,王医生给你的那本破书,比我的东西更重要?”

“我……”

“你什么?”他猛地打断我,另一只手撑在我耳边的门板上,将我完全禁锢在他的身体和门之间,“你以为你赢了?林-苏-”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念我的名字,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碴。

“我告诉你,那天在所有人面前,我让你一步,是因为我高兴。我让你待在图书馆,也是因为我高兴。”他俯下身,嘴唇几乎要贴上我的耳朵,“我能让你体面,也能让你比在三监区刷厕所,再狼狈一百倍。比如,我现在就让你在这里,求我。”

他的手开始不规矩地顺着我的囚服往下滑。

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了。

“陈景!”我尖叫出声,用尽全身力气去推他。

他纹丝不动,反而发出了一声低沉的笑,那笑声里充满了得逞的快意和残忍。

“叫啊,你继续叫。看看有没有人敢管我的闲事。”他的手停在了我的腰间,隔着薄薄的囚服,滚烫的温度几乎要将我灼伤。

就在我彻底绝望,准备不顾一切咬下去的时候,他突然停住了。

杂物间外,传来一阵清晰的脚步声,伴随着钥匙碰撞的叮当声。

是夜间巡逻的狱警。

陈景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我抓住了这个机会。

“报告!”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门外大喊,“杂物间有人!”

陈景的眼神瞬间变得狠戾,他猛地捂住我的嘴,但已经晚了。

门外的脚步声停住了。

“谁在里面?”一个警惕的声音响起。

陈景死死地盯着我,眼睛里的怒火几乎要将我烧成灰烬。我能感觉到他捂在我嘴上的手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

他松开我,退后一步,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他拉开了门。

门口站着两个一脸错愕的年轻狱警。

“陈……陈哥?”其中一个看清是他,结结巴巴地开口。

陈景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们一眼,侧身让我走出去。他指了指里面一堆倒下的扫帚,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东西倒了,我扶一下。你们继续巡逻。”

那两个狱警愣愣地点了点头,看着我从他身后走出来,眼神里充满了探究和不敢置信。

我没有看他们,也没有看陈景,低着头,快步从他身边走过。

和他擦身而过的那一刻,我听到他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说:

“你等着。”

回到监舍,我背靠着冰冷的铁门,身体止不住地发抖。刚刚那一瞬间的恐惧和屈辱,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我以为我已经足够坚强,但在他绝对的权力和暴戾面前,我所谓的“精神越狱”,脆弱得不堪一击。

我错了。光有精神是不够的。

我需要一个真正的,可以付诸行动的计划。

第二天,我像往常一样去图书馆。我表现得和昨天没有任何不同,整理书籍,擦拭桌椅,仿佛昨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陈景没有来。

但我知道,他在看着。也许就在某个监控摄像头的后面,也许就在某本厚厚的书架之后。

我在建筑区停留了很久。我翻看着一本叫《二十世纪监狱建筑设计沿革》的旧书,书页泛黄,上面有很多灰尘。

我一页一页地翻着,看得极其仔细。

就在我翻到介绍本市监狱结构的那一章时,指尖触到了一丝异样的凸起。

那是一页和另一页被粘在了一起,粘合处非常隐蔽,如果不仔细触摸,根本无法发现。我假装在掸灰,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沿着缝隙划开。

里面夹着一张折叠得极小的、已经发黄的硫酸纸。

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我迅速抬头,环顾四周。图书馆里很安静,只有远处一个犯人在翻阅杂志。门口的狱警正靠着墙打瞌睡。

我将那张纸迅速捏在手心,然后把书合上,若无其事地放回原处。

直到晚上熄灯后,我才敢在被子里,借着探照灯扫过的微光,将它展开。

那是一张手绘的、极其精密的管道分布图。上面用细小的字迹标注着:通风系统、污水管道、废弃排烟道……

最下面,有一行几乎快要磨损掉的字:

“致下一个爱自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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