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云府小院,已是黄昏时分。夕阳的余晖将窗棂的影子拉得斜长,映在云见薇略显疲惫的脸上。她坐在书案前,面前摊开着《幽冥判官录》最新一回的手稿,上面只有寥寥数行字,墨迹干涸,显然已经搁置了许久。
采荷端着一盏新沏的安神茶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看到自家小姐对着空白的稿纸发愣,忍不住轻声劝道:“小姐,您今日从北镇抚司回来后就一直坐着,可是累了?不如先歇歇,明日再写也不迟。”
云见薇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没有回答。累,确实是累。连续三日前往北镇抚司“打卡”,与沈诀那个心思深沉的男人周旋,每一刻都需要全神贯注,演技与急智缺一不可。精神上的消耗远比身体上的劳累更甚。
然而,比疲惫更让她焦虑的是,她的话本创作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幽冥判官录》因融入了沈诀那些鲜活真实的“内心戏”,近期在京城声名鹊起,书铺掌柜昨日还派人来催问后续稿子,说不少读者翘首以盼。可云见薇自己清楚,最新的这一回,她卡住了。
灵感仿佛枯竭。大脑被每日的“打卡”任务、对沈诀反应的揣测、以及维持人设的紧张感所占满,再也挤不出半分余力去构思那些跌宕起伏的情节。笔下那位“冷面判官”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变得干瘪而生硬。
【警告:检测到宿主创作产出效率下降35%】
【话本情绪值收益预计将受影响】
【长期断更可能导致读者流失,情绪值收集效率大幅降低】
系统的提示冰冷地悬浮在眼前,像一根鞭子抽打着云见薇的神经。她需要情绪值来维持健康,而话本是她目前最稳定、最“安全”的情绪值来源。一旦断更,后果不堪设想。
可“打卡”任务同样不能中断。读心术的稳定性与情感连接强度直接挂钩,这是她能在沈诀面前勉强周旋的最大依仗。失去了读心术,她就像被拔掉牙的老虎,在那位洞察力惊人的指挥使面前,将无所遁形。
任务与事业,如同两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她必须找到一个平衡点,否则迟早会被压垮。
“采荷,”云见薇深吸一口气,问道:“书铺那边……还能再宽限几日吗?”
采荷面露难色:“掌柜的说,最多再等两日。若是再交不出稿子,怕是……怕是要被其他新出的话本抢了风头。”她犹豫了一下,小声补充,“而且,奴婢听说,市面上已经出现了仿写咱们《判官录》风格的话本,虽然写得不如小姐,但……”
但终究是分流了读者。云见薇的心沉了下去。这个时代没有版权保护,跟风仿写极为普遍。她一旦显出颓势,很快就会被淹没。
不能再等了。
可是,写什么呢?她烦躁地推开手边的稿纸。案情设计需要新颖,推理需要严谨,情感需要细腻……她如今满脑子都是沈诀批阅公文时冷硬的侧脸,以及那间书房里压抑的气氛,哪里还有余力去构思什么离奇案件和动人情感?
离奇案件……
云见薇的目光无意中扫过书案一角,那里放着几卷她昨日从北镇抚司带回的、关于漕粮旧案的卷宗抄录本。沈诀允许她查阅这些不涉机密的档案,本是为了给她“创作”提供便利,但她当时心思全在如何消磨打卡时间上,并未细看。
此刻,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
沈诀……他执掌北镇抚司,经手过多少奇案、悬案?那些尘封的卷宗里,埋藏着多少绝佳的创作素材?那些真实的、错综复杂的案情,远比她闭门造车虚构出来的故事更具冲击力和真实感!
如果……如果能从他那里得到一些真实的案件细节作为灵感……
这个想法让她心跳骤然加速。这无疑是一步险棋。向沈诀求助,等于主动将两人的联系从“偶遇”、“请教常识”进一步深化到“探讨案情核心”。这会不会引起他更深的怀疑?他那样谨慎的人,会轻易将衙门事务,哪怕是不涉机密的旧案,透露给她一个“话本作者”吗?
可是,她还有别的选择吗?断更的危机近在眼前,而沈诀,似乎是目前唯一能提供高质量“素材”的来源。富贵险中求!
挣扎良久,对断更的恐惧最终压倒了顾虑。云见薇下定了决心。
次日,当云见薇再次踏入北镇抚司书房时,手中捧着的不是点心,也不是新的稿纸,而是那份只写了几行字、显得格外寒酸的手稿开篇。
沈诀依旧坐在书案后,今日处理的似乎是关于边关驿道修缮的文书。见到她来,他抬眸看了一眼,目光在她手中那单薄的稿纸上停留一瞬,并未多言,只淡淡颔首,便继续低头批阅。
云见薇依惯例在客椅坐下,却不像前几日那般假装翻阅卷宗或埋头书写,而是显得有些坐立不安。她几次偷偷抬眼看向沈诀,欲言又止,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
她在演戏,演一个因创作陷入瓶颈而焦虑不堪、又羞于启齿向“权威”求助的年轻作者。这份表演里,倒有七分是真。
时间一点点过去,书房内只有沈诀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云见薇的紧张和犹豫几乎要化为实质。
终于,在打卡时间过半,沈诀批完一份文书,端起茶盏歇息的间隙,云见薇像是鼓足了勇气般,站起身,走到书案前,盈盈一拜。
“大人……”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将那份可怜巴巴的手稿开篇轻轻放在案上,“小女子……小女子近日构思新回目,才思枯竭,迟迟难以下笔。听闻大人经手案件无数,见识广博……不知……不知能否请教一二,点拨迷津?”
她垂着头,不敢看沈诀的眼睛,耳根却恰到好处地泛起红晕,将一个闺阁女子不得已向男子求助的羞窘演绎得淋漓尽致。
沈诀放下茶盏,目光落在那寥寥数行字上,没有立刻说话。
云见薇屏住呼吸,全力运转读心术。
『……才思枯竭?』沈诀的心声带着一丝玩味,『前几日不是还文思泉涌,连漕帮规矩都写得头头是道?』
云见薇心头一紧。果然,他没那么好糊弄。
但紧接着,她又听到:『……这开篇,确实平淡无力,与前文水准相去甚远。看来,是真遇到难关了。』
有戏!云见薇心中暗喜,连忙趁热打铁,声音更添了几分楚楚可怜:“小女子深知此事唐突,大人公务繁忙,本不该打扰。只是……书铺催稿甚急,读者亦有厚望,小女子实在……实在不愿辜负。”她悄悄抬眸,飞快地瞥了沈诀一眼,又迅速低下,眼中恰到好处地氤氲出一层水光,“若能得大人只言片语点拨,茅塞顿开,小女子感激不尽!”
沈诀的指尖在稿纸上轻轻敲了敲,沉默了片刻。云见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话本小道,竟也如此执着。』他的心声听不出情绪,『看她这般情状,倒不似作伪。』
终于,他开口,语气依旧平淡:“云小姐想知道哪方面的案情?”
云见薇强压住狂喜,谨慎地答道:“不敢奢求机密。只是……譬如一些陈年旧案,其中或有曲折离奇之处,或有人情冷暖之思……能予人启发便好。”她将范围限定在“陈年旧案”和“启发”上,尽量撇清打探机密的嫌疑。
沈诀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似乎是在权衡。
就在云见薇以为他要拒绝时,他却忽然起身,走向一侧靠墙的巨大书架。那书架上整齐排列着无数卷宗匣子,按年份和类别标注得清清楚楚。
他修长的手指掠过一排排标签,最终在一个标注着“永昌七年·奇闻异事”的匣子前停下,将其取出,回到书案前。
“此匣中所录,皆是一些未能侦破、或结局出人意料、可归为‘奇闻’的旧案卷宗抄本,”沈诀将匣子推到她面前,语气淡然,“案情或有可采撷之处,但细节真伪,需云小姐自行甄别,勿要全然照搬。”
云见薇看着那个沉甸甸的木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仅答应了,还直接给了她一匣子素材!这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
“多……多谢大人!”她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连忙躬身行礼,“大人恩情,小女子没齿难忘!定当谨慎使用,绝不外泄!”
沈诀微微颔首,重新坐回椅中,拿起另一份公文,淡淡道:“若无他事,便去看吧。莫要打扰本官办公。”
“是!是!”云见薇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抱起那个木匣,退回到客椅上。她迫不及待地打开匣子,里面是厚厚一叠抄录整齐的卷宗,墨香混合着陈年纸张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随意抽出一份,快速浏览起来。卷宗记载的是一桩多年前的“鬼嫁娘”案,情节离奇,结局更是令人唏嘘。云见薇只看几行,便觉灵感如泉涌,之前堵塞的思路瞬间通畅!
【检测到宿主获得高质量创作素材!】
【灵感激发功能自动激活!】
【话本创作效率预估提升200%!】
系统的提示更是让她信心大增。她感激地看了一眼书案后那个专注的身影,心中百感交集。虽然知道他此举可能仍带有试探之意,但这实实在在的帮助,确实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她不再耽搁,立刻铺纸研墨,文思泉涌,笔走龙蛇。这一次,笔下的人物和情节仿佛活了过来,带着从真实案件中汲取的厚重感与生命力。
书房内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各自的书写声。阳光透过窗棂,将并排而坐的两个身影拉长,交织在一起,竟有一种奇异的和谐感。
云见薇专注于创作,并未注意到,在她文思如潮、奋笔疾书之时,书案后的沈诀曾数次抬眸,目光落在她因兴奋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发亮的眼眸上,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
『……倒是投入。』他心中默道,随即又收敛心神,专注于眼前的公文。
只是那公文批阅的速度,似乎比平日慢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