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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

倾筵志

玉蝉为契·风起

萧烬撑着伞立在巷口,玄色锦袍的下摆沾了些许泥点,他没有回头,只听见身后门扉轻合的声响,像一声叹息,被雨雾揉碎了。

车驾在巷外候着,车夫见他出来,连忙躬身掀帘。萧烬坐进去,指尖摩挲着腰间那枚海棠玉佩,裂痕硌着掌心,像一道陈年的伤疤。他闭上眼,谢兰因最后那句“江山蒙尘,我不做罪魁”还在耳畔回响,清润的声线里,藏着不容置喙的清醒。

帝王之路,本就容不得半分沉湎。萧烬睁开眼时,眼底的怅惘已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冷冽。他抬手叩了叩车厢壁,沉声道:“回宫。”

车轱辘碾过青石板,溅起细碎的水花。雨幕里的京城,像一幅晕染开的水墨画,看似温婉,却处处藏着暗涌。

同一时刻,金玉阁的里,谢兰因正临窗而立。桌上摊着一张密信,墨迹未干,是南疆传来的消息——靖安王近日频频调动私兵,粮草辎重正往边境悄然输送,看来是察觉到了风声,欲要先发制人。

谢兰因指尖轻点着密信上的“粮草”二字,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笑意。

“东家。”门外传来轻叩声,是心腹管事谢忠。

“进。”谢兰因转身,素色衣袂拂过桌角,带起一缕茶香。

谢忠躬身而入,手里捧着一个紫檀木匣子:“东家,这是您要的江南漕运账册,还有六部之中,靖安王党羽的名单。”

谢兰因接过匣子,打开,里面的账册密密麻麻,每一笔往来都清晰可见。他翻了几页,目光落在“盐铁”二字上,眸色渐沉。

“陆昭那边,可有动静?”谢兰因合上匣子,声音清淡。

“陆将军昨日已联络了兵部尚书卫凛,卫大人是先帝旧部,对靖安王早有不满,当即应下,愿为内应。”谢忠垂首道,“只是……吏部侍郎周显,似乎是靖安王的人,昨日暗中派人监视了卫大人的府邸。”

“周显?”谢兰因眉峰微挑,想起那人平日里一副趋炎附势的模样,倒没想到竟是靖安王的爪牙,“无妨。让陆昭送他一份‘大礼’,便说卫凛私藏边关密报,欲要通敌叛国。”

谢忠一愣,随即了然:“东家是想……借刀杀人?”

“不是借刀。”谢兰因缓步走到博古架前,拿起那枚汉玉蝉,莹白的玉质在灯下泛着温润的光,“是让他自投罗网。周显此人,贪功冒进,若得知卫凛有‘反迹’,定会迫不及待地禀报靖安王。届时,靖安王必会以为抓住了卫凛的把柄,行事便会更加急躁。”

他指尖摩挲着玉蝉的纹路,语气里带着几分禅意:“这世间的棋局,往往不是看谁的棋子多,而是看谁能诱敌深入,让对方一步步走进自己布下的死局。”

谢忠躬身领命,正要退下,却被谢兰因叫住。

“告诉陆昭,三日后,江南漕运的那批‘货’,该动手了。”谢兰因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千钧之力,“记住,要做得干净利落”

“是。”

谢忠退出去后,密室里又恢复了寂静。谢兰因将玉蝉放回原处,目光望向窗外的雨帘。雨还在下,淅淅沥沥,像是在诉说着什么。他想起萧烬方才在廊下的眼神……

可惜,时移世易,人心也易改。

他们之间,隔着的从来不是一道门,而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谢兰因轻轻叹了口气,转身拿起桌上的账册,又细细翻阅起来。窗外的雨,渐渐小了。

三日后,雨霁。

江南漕运的船队行至青江口时,忽然遭遇“水匪”袭击。二十艘货船,半数被焚毁,半数沉入江中,船上的粮草兵器,尽数化为乌有。消息传回京城时,靖安王正在王府设宴,听闻此事,当场掀翻了酒桌,面色铁青。

“废物!一群废物!”靖安王怒不可遏,一脚踹翻身旁的椅子,“本王养着你们,是让你们吃干饭的吗?!”

底下跪着的一众心腹,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吭声。

“查!给本王查!”靖安王喘着粗气,眼底布满血丝,“是谁干的?!是萧烬那个小崽子,还是卫凛那个老匹夫?!”

“王爷息怒。”谋士李修上前一步,躬身道,“据探子回报,此次水匪行动迅速,手法狠辣,不像是朝廷官军所为。倒是……像是江湖上的人。”

“江湖人?”靖安王冷哼一声,“江湖人吃饱了撑的,敢动本王的东西?”

“王爷有所不知。”李修沉声道,“青江口一带,盘踞着一股名为‘黑水帮’的势力,向来桀骜不驯,且与漕运商户素有恩怨。此次……怕是他们所为。”

靖安王眉头紧锁,显然不信。他深知自己的货船行踪隐秘,寻常江湖帮派,绝无可能知晓。

“王爷,”李修又道,“此事或许另有蹊跷。不如……先派人去查探黑水帮的底细,同时,加快调动私兵,以防不测。”

靖安王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他知道,事到如今,唯有先发制人,才有一线生机。

“传本王命令,命西山大营的私兵,三日后凌晨,秘密进城。”靖安王压低声音,眼底闪过一丝狠戾,“本王要在萧烬那个小崽子反应过来之前,拿下皇宫!”

“王爷英明!”一众心腹齐声附和。

靖安王的话音刚落,窗外便传来一阵极轻的响动。李修脸色一变,厉声道:“谁?!”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破窗而入,手中匕首寒光闪闪,直刺靖安王面门。

“小心!”李修惊呼,身旁的侍卫连忙拔刀上前。

那黑影身手矫健,匕首翻飞,瞬间放倒了两个侍卫。但终究寡不敌众,被侍卫团团围住。黑影见状,虚晃一招,转身欲要破窗而出,却被李修一箭射中了腿弯,重重摔在地上。

侍卫上前,撕下黑影的面罩,露出一张年轻的脸庞。

“是……是陆昭的人!”一名侍卫惊呼。

靖安王看着地上的人,眼底的狠戾更甚:“好!好得很!”

他蹲下身,捏住那人的下巴,声音阴冷:“说!萧烬还有什么计划?!”

那人啐了一口血沫,冷笑一声:“靖安王,你谋反叛逆,罪该万死!”

靖安王勃然大怒,抬手一剑,刺穿了那人的胸膛。

鲜血溅在他的锦袍上,像一朵朵绽开的红梅。

“王爷,”李修上前,声音凝重,“陆昭的人既然能混进王府,说明我们的行踪早已暴露。此事……怕是不妙。”

靖安王猛地站起身,目光扫过底下一众心腹,沉声道:“事不宜迟!传令下去,西山大营的私兵,今夜便进城!本王要连夜起兵,直捣黄龙!”

“王爷!万万不可!”李修连忙劝阻,“今夜进城,太过仓促,恐有埋伏!”

“埋伏?”靖安王冷笑,“本王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算是刀山火海,本王也要闯一闯!”

他深知,自己的计划已经泄露,若是再等下去,只会坐以待毙。

李修看着靖安王决绝的神色,知道再劝无用,只得躬身领命。

夜色渐浓,京城的城门缓缓打开,一支身着黑衣的私兵,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城中。

同一时刻,皇宫的紫宸殿内,灯火通明。

萧烬坐在龙椅上,手里拿着一份密报,谢兰因方才派人送来的。密报上寥寥数语,字字千金——靖安王今夜起兵,私兵已入西直门。

“陛下,”陆昭躬身立于殿下,声音沉稳,“一切准备就绪。”

萧烬放下密报,目光望向窗外的夜色。今夜的月亮,被乌云遮蔽,不见一丝光亮。

“卫凛那边,可准备好了?”萧烬沉声道。

“回陛下,卫大人已率兵部禁军,守住了宫门。”陆昭道,“谢老板那边,也已封锁了京城的所有要道,断了靖安王的退路。”

萧烬点了点头,眼底闪过一丝赞许。谢兰因果然是个精明人,做事滴水不漏。

陆昭表示:……您要不看看我和卫将军呢?

“陛下,”陆昭又道,“靖安王生性多疑,今夜起兵,怕是会声东击西。”

“朕知道。”萧烬站起身,缓步走下丹陛,“他要的是朕的性命,朕便给他这个机会。”

他走到殿外,夜风拂过,带着一丝凉意。

“传令下去,”萧烬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宫门大开,朕,等他。”

陆昭一愣,随即躬身领命:“臣遵旨!”

夜色如墨,京城的街道上,马蹄声急促。靖安王骑着高头大马,率领着私兵,一路朝着皇宫的方向杀去。沿途的禁军,像是不堪一击,纷纷败退。

“哈哈哈!”靖安王放声大笑,手中长剑挥舞,鲜血四溅,“儿郎们,随本王杀进皇宫,拿下萧烬的人头,本王封你们为王封侯!”

“杀!杀!杀!”私兵们齐声呐喊,士气大振。

很快,皇宫的宫门,便出现在了眼前。

“王爷,”李修勒住马缰,声音警惕,“情况不对,恐有埋伏。”

靖安王看着敞开的宫门,眼底闪过一丝迟疑。但转念一想,萧烬不过是个黄毛小子,手下的禁军又不堪一击,能有什么埋伏?

“怕什么?!”靖安王冷哼一声,“本王今日,定要踏平这紫宸殿!”

他一夹马腹,率先冲了进去。

私兵们紧随其后,潮水般涌入宫门。

然而,就在他们全部进入宫门的那一刻,身后的宫门,轰然关闭。

紧接着,四周的宫墙上,亮起了无数火把,将整个皇宫照得如同白昼。

宫墙之上,站满了弓弩手,箭尖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着森冷的寒光。

紫宸殿的丹陛之上,萧烬负手而立,玄色龙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他的身后,陆昭、卫凛,以及一众禁军将领,皆是面色冷峻。

“靖安王,”萧烬的声音,透过夜色,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你可知罪?”

靖安王看着四周的弓弩手,脸色瞬间惨白。他知道,自己中计了。

“萧烬!”靖安王怒吼,手中长剑直指萧烬,“本王就算是死,也要拉你垫背!”

他挥剑欲要冲上前,却被陆昭一箭射中了手腕。长剑哐当落地。

“拿下!”萧烬一声令下。

四周的禁军蜂拥而上,将惊慌失措的私兵团团围住。

厮杀声、惨叫声、兵器碰撞声,响彻了整个皇宫。

靖安王被禁军按在地上,动弹不得。他抬起头,看着丹陛之上的萧烬,眼底充满了不甘与怨毒。

“萧烬……你……”靖安王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陆昭一拳打晕了过去。

这场叛乱,来得快,去得更快。

天蒙蒙亮时,厮杀声渐渐平息。宫墙之上的火把,渐渐熄灭。晨曦透过云层,洒在满地的狼藉之上,带着一丝血腥的气息。

萧烬站在紫宸殿的窗前,看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他的龙袍上,沾了些许血迹。

“陛下,”陆昭躬身走了进来,“靖安王及其党羽,尽数被擒。六部之中,牵涉其中的官员,也已被卫大人控制。”

萧烬点了点头,声音平淡:“按律处置。”

“是。”陆昭应下,犹豫了一下,又道,“陛下,谢老板派人送来消息,说金玉阁的漕运红利,他只要一成。”

萧烬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谢兰因的用意。

“准了。”萧烬道,“另外,传朕旨意,赐金玉阁免税令牌,世代相传。”

“臣遵旨。”

陆昭退下后,紫宸殿内,又恢复了寂静。

萧烬走到桌前,拿起那枚海棠玉佩,指尖摩挲着上面的裂痕。他想起谢兰因在旧宅里说的话,想起海棠树。

海棠易谢,人事易分。

这江山,是用无数人的鲜血与牺牲换来的。他身为帝王,肩上扛着的,是万民的福祉,是祖宗的基业。

那些年少时的情愫,终究是要被岁月掩埋的。

萧烬将玉佩放回腰间,目光望向窗外。晨曦渐亮,照亮了整个京城。

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在金玉阁的密室里,谢兰因正看着窗外的晨光,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铲除靖安王,是不是有点儿太容易了……”

“那你猜猜,他为什么突然变‘傻’了?”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

阳光洒在花瓣上,像撒了一把碎金。一道身影隐匿在人群中,其玉佩上俨然刻着:“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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