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的雾在清晨散了些，风里裹着泰晤士河畔潮湿的凉意。凌岐裹紧了驼色大衣，手里攥着厚厚的文件夹，踩着石板路往客户的工作室赶。昨夜的月光还残留在屋檐的积水里，脚步落下时，溅起细碎的水花，像撒了一地的星子。
转过街角时，她忽然顿住脚步。
不远处的咖啡馆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男人穿着深灰色的羊绒大衣，身姿挺拔，侧脸的线条依旧是记忆里的模样——下颌线干净利落，左眼下那颗淡褐色的泪痣，在晨光里浅浅地漾着，像一滴没落下的眼泪。
是陈奕恒。
凌岐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的文件夹边缘硌得掌心发疼。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躲在斑驳的砖墙后，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怎么也挪不开。
陈奕恒正低头讲电话，声音不高，尾音带着几分克制的温和。风卷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高三那年趴在课桌上补觉时的样子，几乎没什么两样。凌岐的视线往下移，落在他的脖颈间——那里挂着一条细细的银链，链坠是一枚小巧的篮球，在晨光里泛着淡淡的光泽。
那是她送他的生日礼物。
记忆像翻涌的潮水，瞬间漫过心头。那年陈奕恒生日，恰逢校篮球赛决赛，他作为队长，带着球队拿下了冠军。散场后，她在操场的梧桐树下拦住他，手里攥着这个篮球吊坠，手心的汗把包装盒都浸得发潮。“生日快乐。”她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听说打篮球的人，都喜欢和篮球有关的东西。”
陈奕恒接过礼盒时，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手背，烫得她猛地缩回手。他打开盒子，看到那枚吊坠时，左眼下的泪痣轻轻动了动，嘴角弯起的弧度，比天边的晚霞还要温柔。“谢谢。”他说，声音低低的，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腼腆，“我会一直戴着的。”
后来她听说，他真的日日戴着这枚吊坠。哪怕是后来出国的那些年，从未摘下过。
凌岐的眼眶忽然有些发热。这些年，她以为很多东西都被时光冲淡了，以为那枚吊坠早被压在箱底，蒙了尘，落了灰。却没想到，他竟真的记了这么久，戴了这么久。
电话似乎已经结束，陈奕恒收起手机，抬手揉了揉眉心。许是站得有些久了，他微微侧过身，目光掠过凌岐藏身的砖墙。凌岐的心跳骤然加速，慌慌张张地往后缩，肩膀却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垃圾桶，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糟了。
她僵在原地，几乎能听见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几秒钟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几分迟疑，又几分难以置信的温柔。
“凌岐？”
凌岐缓缓抬起头，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里。陈奕恒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瞳孔微微收缩，左眼下的泪痣愈发清晰。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像在打量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风穿过街巷，卷起两人之间的落叶，打着旋儿落在脚边。咖啡馆里飘出浓郁的咖啡香，混着面包刚出炉的甜香，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久违的，令人心悸的安静。
“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是陈奕恒先开了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凌岐攥着文件夹的手指收紧，指尖泛白。她看着他脖颈间的篮球吊坠，喉咙有些发涩：“我……我在这里工作。”
陈奕恒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细细地描摹着她的眉眼，像是要把这些年的空白都一一填满。“好久不见。”他说，嘴角牵起一抹浅浅的笑意，泪痣随着笑容微微扬起，“你好像……没怎么变。”
凌岐的鼻尖一酸，差点落下泪来。她别过头，看向远处的泰晤士河，声音轻得像一阵风：“你也没变。还有……”她顿了顿，目光落在那枚篮球吊坠上，“这个，你还戴着。”
陈奕恒低头，看了一眼脖颈间的吊坠，伸手轻轻摩挲着冰凉的金属表面，眼底漾起温柔的涟漪。“我说过，会一直戴着的。”他的声音很低，却字字清晰，“这么多年，一直都戴着。”
阳光穿过云层，落在两人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凌岐看着他，看着他左眼下那颗熟悉的泪痣，看着他脖颈间那枚小小的篮球吊坠，忽然觉得，那些被时光搁浅的遗憾，那些没说出口的心事，或许都藏在这枚吊坠里，藏在他眼底的温柔里，从未走远。
咖啡馆的门被推开，侍者端着刚出炉的可颂走出来，香气更浓了。陈奕恒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忽然伸出手，犹豫了片刻，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动作温柔得像是怕碰碎了什么。
“要不要进去喝杯咖啡？”他说，眼底的笑意像融化的糖，“我想，我们有很多话，要好好聊聊。”
凌岐抬起头，看着他眼里的自己，看着那枚在晨光里熠熠生辉的篮球吊坠，忽然笑了。她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又无比清晰。
“好。”
风轻轻吹过，卷起银杏叶的碎片，飘向远方。泰晤士河的水波缓缓流淌，像时光的琴弦，轻轻拨动着，奏响了一曲未完的，关于青春与重逢的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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