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岐的消息发送成功时,国内的城市正浸在薄暮里。陈奕恒刚结束一场冗长的会议,指尖还沾着签字笔油墨的淡香,手机在西装内袋里轻轻震动了一下。他蹙着眉摸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那双总是带着几分锐利的眼睛,忽然就软了下来。
发件人的号码陌生得很,归属地显示着伦敦,只有一行字静静躺在对话框里:银杏叶的纹路,从来都没变过。
陈奕恒的呼吸猛地顿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心口,酸涩的钝痛漫上来。他握着手机的指节微微泛白,指尖悬在屏幕上,迟迟没有落下。窗外的车水马龙喧嚣着掠过,霓虹灯光透过玻璃映在他脸上,明明灭灭的,像极了高三毕业那晚,小餐馆里摇晃的烛光。
那天他攥着那个信封,手心的汗把牛皮纸浸得发潮。信封里的银杏书签,是他在学校的银杏林里捡了半个月才挑出的最完整的一片,描金边时手抖了好几次,墨水晕开又小心翼翼地擦掉,反复折腾了大半夜。他原本写了满满一页纸的话,字字句句都浸着少年人的莽撞与忐忑,最后却还是撕了,只留下一句干巴巴的“前程似锦”。
他怕唐突,怕被拒绝,更怕连朋友都没得做。所以递信封时指尖碰到她的手,才会像被烫到似的缩回,耳尖烧得厉害,连抬头看她的勇气都没有。后来他看着她攥着信封上了公交车,看着那辆载着她的车慢慢消失在街角,心里空落落的,像被风刮过的银杏林。
这些年,他换了好几部手机,却始终存着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无数个深夜,他点开对话框,输入又删除,最终只留下一片空白。他听说她去了伦敦,听说她读了喜欢的专业,听说她偶尔会和白橘联系,唯独没有听说过,关于她的,任何与自己有关的消息。
陈奕恒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凌岐的模样。是高三时的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扎着简单的马尾,低头解数学题时,睫毛长长的,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发顶,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像极了那枚银杏书签上的纹路。
手机又震了一下,是白橘发来的合照,照片里的女孩笑靥如花,身边的张函瑞眉眼温柔,背景墙上的橘子花速写,开得热烈又烂漫。白橘的消息跟着跳出来:“奕恒,岐岐说等她回来,我们就去摘橘子花啦!”
陈奕恒看着那句“等她回来”,嘴角忽然牵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带着几分释然,又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他终于抬手,在那个陌生号码的对话框里,缓缓敲下一行字:“等你回来,银杏林的叶子,该黄了。”
发送成功的那一刻,他仿佛听见了时光的回音,清脆得像那年盛夏,橘子花落在走廊上的声响。
而此时的画室里,夕阳正透过玻璃窗,洒在满地的画纸上。白橘趴在画架前,笔尖蘸着橘黄色的颜料,细细勾勒着花瓣的轮廓。张函瑞坐在她身边,手里拿着一只橘子形状的发卡,指尖轻轻摩挲着发卡上磨损的纹路。那是凌岐当年落下的,他小心翼翼地收了这么多年,连包装盒都完好无损。
“函瑞,你说岐岐看到这个发卡,会不会吓一跳?”白橘转过头,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漫天星光。她的发间别着一朵新鲜的橘子花,淡香萦绕,和画室里的颜料味混在一起,是独属于青春的气息。
张函瑞抬眼,目光落在她发间的橘子花上,眼底漾起温柔的笑意。他放下发卡,拿起一张速写纸,上面是凌岐的侧脸,背景是漫山遍野的橘子花。那是他偷偷画的,画了好多次,才终于抓住了她低头浅笑时的模样。
“会的。”他轻声说,“她还会记得,那年我们在山后摘橘子花,她摔了一跤,膝盖蹭破了皮,却还攥着一把花,笑得一脸灿烂。”
白橘噗嗤一声笑出来,眼眶却微微发红。她想起那年的夏天,蝉鸣聒噪,阳光炽烈,四个少年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凌岐安静内敛,陈奕恒少年意气,张函瑞温柔细腻,而她,总像个小太阳,叽叽喳喳地闹着,把所有的美好都揉进了时光里。
“真好啊。”白橘放下画笔,伸了个懒腰,“等岐岐回来,我们四个再一起去山后吧。摘橘子花,吃橘子糖,像以前一样。”
张函瑞点点头,目光落在窗外。夕阳正缓缓落下,将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远处的银杏林,叶子已经开始泛黄,风一吹,便簌簌作响,像是在诉说着未完的故事。
而伦敦的夜色里,凌岐还没有睡着。她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光,手里攥着那片干枯的橘子花瓣。花瓣的香气很淡,却足以让她想起很多很多事。想起陈奕恒泛红的耳尖,想起白橘灿烂的笑脸,想起张函瑞工整的字迹,想起那些被时光珍藏的,关于青春与遗憾的,所有的美好。
她想,有些约定,从来都不会被时光辜负。就像银杏叶的纹路,会永远清晰;就像橘子花的香气,会永远萦绕;就像他们之间的故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