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他把两箱泡面和十瓶矿泉水放进背包，绕着小区楼群走向苏雅住的那座旧楼。

门口的门禁坏了，铁门半掩着。楼道里有人把旧报纸夹在鞋缝里防潮，脚步声回荡。苏雅的门没反锁，门缝掉着一缕发丝。林舟敲了三下，等候时把手背抵在裤袋上摸了摸那枚玉佩，金属冷得像冬天的窗框——但当他把背包微微挪近，玉佩忽然有了细微的热度，从指尖沿着掌心扩散，一种不安又让人踏实的感觉钻进胸口。他抬手，像做个习惯性的动作，整理了下衣领。

门开了，苏雅站在里头，头发随意挽着，外套上还挂着昨夜没干透的洗衣粉味。她怔住半秒，随即笑起来，笑里有昨天办公室里那点不显山露水的娇俏：“林舟？这么早，有事吗？”

林舟把背包往前一挪，露出两箱印着彩色包装的泡面和排成一排的矿泉水：“公司有点福利，东西先到手了，想着你周末住加班，先给你留着。”他的声音像发薪日的短信，平静而直白。

苏雅的笑容里闪过一丝困惑与感激，她指尖还带着指甲边里浅浅的油渍，那是图纸和文档常年磨损的记号：“你怎么会想到我？谢谢……不过这些也太多了吧，放这儿会不会占地方？”

“顶楼那边空着，放着也没事。”他顺手把一瓶水递过去，水瓶上的标签在上午的阳光里有点反光，玻璃似的塑料味道带来日常的安全感。“先别说谢谢，先备着。外面新闻有点乱。”

话题一带，她身后的室内响起了另一个女声，带着一点迟疑和防备：“苏雅，这么多人来帮忙，你不会是被他忽悠了吧？你知道的，外面东西谁也不知道从哪来的。”说话的是苏雅的闺蜜，邓琳，肩上搭着一件脏羽绒服，手里抱着一个看起来要裂开的娃娃。

苏雅看向她，眼里有一瞬的纠结。林舟听到这句话，口袋里手机振了一下，他假装看消息，目光越过窗外停在对面楼的几个洗晾衣杆上。信任这东西，前世他没给过母亲，欠了一辈子；现在他学会先给安全感，再要回信任。但他不会把全部底牌摊到面前。

“你放心，不是路见不平那种。”他把包扣了扣，拢了拢袖口，“只是路过，想带点东西来。你们俩先把这些放一边，晚上天冷，热个面就行。”说完便弯腰把泡面箱递进门廊。

邓琳走上前，目光像要把每个箱子翻个底朝天。她的怀疑没有立刻消失，但语气里多了几分现实的软化：“东西谁都想弄，林舟你别玩花样。要是你有事，别把我们扯进来。”

“我不会这样。”林舟抬头，眼神短促而有力，“我也不喜欢欠人情。”他说完，转身摸腰间那把看不见的旧钥匙，像是要把线索收回。他不会说出“重生”两个字，也不会让“掌心的东西”成为借口；秘密越少，人和人之间的裂缝越难被撬开。

苏雅在厨房里忙活着，撸开泡面的封口，锅里水花轻响。她把小勺递给林舟，脸微红：“你先坐会儿，歇歇手。我来分碗给你。”声音里有点儿撒娇的靠近，却又小心翼翼，像怕惊动了什么。

林舟把手搭在椅背，靠着那股热乎的塑料味，闻到她头发里残留的玫瑰润发乳的清香，心头微动。他压低声音：“别出去乱跑，门窗要封好。水和泡面先别拿出来太多，密封最好，过几天可能会用得上。”他说得像在交待家庭保姆的日常，也像在布置一个简单的战术。

苏雅盯着他，眼神里有不确定：“你真的知道些东西吗？……”

他没有接话，只是从包里掏出一张便利店的宣传单，递给她，上面印着批发价和清仓日期。“你别担心消息来源，先把能用的收起来。剩下的我明天再来看看能不能多带点医用酒精和手套回来。”

苏雅的肩膀放松了点，像被人按下了一个隐形的开关。她突然从厨房的抽屉里摸出一个小圆铁盒，盒盖被磨出一圈圈亮痕，她把盒子递给林舟，动作有些局促：“我……我这里不太多，但你上次喝那种薄荷糖的时候说过喜欢薄荷，我就记着了，给你一颗行吗？”说着把一颗薄荷糖放在他掌心，糖是浅绿的，边缘有细小的砂粒感。

林舟愣了，手心的那股热度和糖的凉意交织。糖在他掌里有种弹力，像古老的银元褪去光泽后留下的实感。他低下头，没直接拆开，而是把糖塞进了外套口袋里，像是把一小块人情收好：“谢谢。下次你要是缺东西，告诉我一声。”

邓琳在一旁没有转身，但语气软下来：“你就是别想太多。我可不信天上会掉馅饼。万一他是想占便宜呢？”

苏雅不耐烦地翻了翻手里的泡面袋：“别老说风凉话，邓琳。人救急的时候，你以为谁不愿意伸手？”她的声音里带着怒意，但并没有把质疑完全扑灭。那种对陌生好意的防备像一层薄膜，随时可能被外力戳破。

“我不是救急，那就当帮忙。”林舟站起来，整理一下背包带，“我还有些事情得处理，明早还会来一趟。记得把门窗的塑料条撕几条，窗缝封好，别把水瓶贴窗台外面晒着，那样反而容易被偷。”

苏雅靠在门框上，头发上沾着几片面条蒸汽的水雾：“你总是这么实用派。”她眨眼，“奇怪，怎么不做点浪漫事儿？”

他没回答浪漫，只是把手搭在门把上，伸出手指轻触了下那颗放在口袋里的薄荷糖外壳，糖的磨砂感把指尖微微磨痛。玉佩在他胸口又热了一点，像是隔着衣物在回应。他朝她点点头：“先活着再谈浪漫。”

门口的空气里有一瞬静止，只剩下锅里水开的声音。林舟转身要走，苏雅忽然叫住他：“你……你别告诉别人是你送的，好吗？我不想让别人误会。”

他停下，门缝里光线拉长他的影子，影子和她的影子交叠。他朝她扬了扬下巴，笑容短促却有承诺的意味：“知道了。你的秘密我会带走。”说完便迈步离开。

下楼时，邓琳的目光从门缝里投出，像试探的针：“你这样人，别以为我们会全信。末世快来了，别到时候人心比怪物还可怕。”

林舟在楼梯间听见那句话，脚步不慢，回头时只是看了一眼楼上窗台上那只半干的洗衣夹。外面的风吹来夹带着油烟和胡同里腐叶的味道。口袋里薄荷糖的盒子轻轻磕了一下，发出细微的金属声。他把手指放在胸口玉佩处，感到一缕更深的热度，他没多想，只把那份温度当成了鼓励。

回到路口时，太阳正好落在对面墙上一块凸起的水泥斑上，反光像是给他画了个明线。他把手中的便签本翻了翻，写下两项：明早再去拿医用酒精；找时间给苏雅寄一双厚袜子。然后把便签揉进衣袋，迈开步子朝自己的楼回去，背影里带着一份重整的目的性。

他不知道的是，门缝里那句“人心比怪物可怕”的话，会像针脚一样在未来某个夜里把人群的裂缝缝开，也可能在一个晴天把人们拉得更近。此刻他只关心手里那薄薄的一颗薄荷糖和口袋里温暖的玉佩。两样东西的温度，像两条平行的线，指着不同的方向，却都牵着他的脚步。章节以他回头看了一眼苏雅家的窗户为结尾，窗帘半掩，里面有人影在摸索碗筷的影子。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