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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山城，暑气初显，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着栀子花香的、黏稠的紧张。考场外，黑压压的人群像一片无声涌动的海，家长们踮着脚尖，殷切的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人头，试图捕捉自己孩子的身影。学生们或凝重或故作轻松的脸，在六月的阳光下闪着细密的汗珠。

陈浚铭站在树荫下，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透明笔袋的边缘。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有力而急促，像一面被敲响的小鼓。笔袋里，准考证上的照片略显稚嫩，那是三个月前拍的，如今再看，竟觉得有些陌生。

“紧张？”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陈浚铭转头，张桂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侧，同样穿着校服，同样手里握着那个半透明的考试袋。

“有点。”陈浚铭老实承认，试图挤出一个笑容，却觉得嘴角有些僵硬。

张桂源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在他肩膀上按了按。那力道不轻不重，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踏实感。陈浚铭记得这个感觉——初三上学期期末考，他因为前一晚失眠导致数学考砸了，张桂源也是这样按了按他的肩，然后递给他一瓶冰镇的橘子汽水。

“记得我们第一次一起打球吗？”张桂源突然问，目光投向远处考场大门上方悬挂的红色横幅。

陈浚铭愣了一下，随即点头：“记得。初一刚开学，你在球场上一个人练投篮，我路过，你说‘差一个人，要来吗’。”

“那时候你连运球都不太稳。”张桂源的嘴角微微上扬，“但现在，已经是队里最好的得分后卫了。”

“你教得好。”陈浚铭轻声说，心里那面小鼓的敲击声似乎缓和了些许。

人群开始涌动，保安打开了考场大门。陈浚铭深吸一口气，手下意识地攥紧了透明笔袋，指节有些发白。他下意识地回头，在人群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张桂源就站在他不远处，没有多余的话，只是平静地看向他，然后，抬起手，像运动会那时一样，握紧拳头，朝他沉稳地挥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但陈浚铭仿佛听到了那声熟悉的“加油”。他紧绷的神经奇异地松弛了些许，也用力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考场的大门。

教学楼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旧书籍混合的气味。走廊两侧的墙壁上，往届优秀毕业生的照片已经蒙上了一层薄灰。陈浚铭找到自己的考场，对号入座。课桌上贴着准考证号，他用指尖轻轻划过那串数字，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坐在这所初中的教室里了。

三年。一千多个日夜。在这里，他认识了张桂源，从一个懵懂的新生成长为即将毕业的少年；在这里，他经历过无数场考试，但这一次，截然不同。

监考老师开始宣读考场规则，声音平静而机械。陈浚铭调整呼吸，将笔袋里的文具一样样取出，整齐地摆放在课桌左上角。2B铅笔、黑色签字笔、橡皮、直尺——这些平常的物件，在这一刻似乎都承载了额外的重量。

试卷发下来了。陈浚铭先在密封线内工整地写下自己的姓名和考号，然后才翻到第一页。熟悉的题型，熟悉的排版，却又因为“中考”二字而显得陌生。他闭上眼睛两秒钟，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了专注。

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像春蚕食叶，沙沙作响，绵密而持续。窗外，不知哪棵树上，蝉开始了今夏的第一声鸣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