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氏集团的危机如同失控的洪流,持续发酵蔓延。股价已跌至上市以来的历史冰点,跌幅累计超七成,财经媒体用“帝国黄昏”“雪崩式溃败”这样触目惊心的词汇,形容这场前所未有的商业浩劫。
傅承聿的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得近乎凝固,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空气里弥漫着纸张的油墨味和淡淡的烟味,落地窗外的天空是一片灰蒙蒙的阴霾,将他的身影衬得愈发孤寂。他拒绝了所有外部援助的提议,包括几位老股东主动提出的资金注入,也婉拒了昔日盟友伸出的援手,只是有条不紊地翻阅、签署着资产清算清单和员工遣散协议。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像是在为这个商业帝国的落幕,奏响最后的挽歌。
他不再看任何财经新闻,也不再接听无关的电话,将自己彻底隔绝在风暴中心,平静地等待着最终的审判。而他唯一的、近乎偏执的坚持,便是严令禁止林舟及所有下属,向温书意透露任何关于傅氏危机的细节,更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名义寻求她的帮助。
这是他能为她和安安做的,最后的守护。他亲手将自己推入深渊,便绝不能让她的世界,再被自己的狼狈所波及。
然而,就在他定于上午十点召开最后一次董事会,准备正式宣布启动破产保护程序的那一刻,一场谁也没有预料到的惊天逆转,毫无预兆地发生了。
上午九点整,股市准时开盘。
原本被恐慌情绪裹挟、遭到疯狂抛售的傅氏集团股票,突然被一股神秘而庞大的资金强势接盘!交易软件上,绿色的下跌曲线骤然拐头,在短短三分钟内止跌回升,随后以摧枯拉朽之势直线拉升,涨幅迅速突破五个点、十个点、十五个点……红色的买单如同潮水般汹涌涌入,瞬间吞噬了所有卖单,甚至一度触发了临时停牌机制。
与此同时,国际顶尖的摩根士丹利、高盛等几家投资银行,以及中东某主权基金,几乎在同一时间通过官方渠道发布公告,宣布与傅氏集团达成长期战略合作意向,将在未来三个月内分批次注入总计超百亿的流动性资金,用于傅氏核心业务的周转与升级。
更令人震惊的是,此前联合发动恶意收购的盛景资本等几家对手公司,其核心业务突然遭到来自不同领域的精准打击——盛景资本的海外能源项目被曝存在环保违规,面临巨额罚款与停工整改;另一家牵头做空的机构,则因涉嫌内幕交易遭到监管部门的反垄断调查,账户被临时冻结,股价应声暴跌。自顾不暇之下,他们不得不紧急撤回了对傅氏的收购要约,甚至开始抛售手中仅存的傅氏股票,以求自保。
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一个小时内。
仿佛有一只无形而强大的手,在幕后以雷霆万钧之势,瞬间扭转了整个战局,将濒临倾覆的傅氏,从悬崖边缘硬生生拉了回来。
傅承聿是在林舟近乎失态的惊呼声中,才得知这一系列石破天惊的变故。“傅总!傅总!您快看!股价!股价涨疯了!还有……还有这些公告!”林舟几乎是踉跄着冲进办公室,手中的平板电脑屏幕亮得刺眼,上面是疯狂上扬的股价曲线和一条条爆炸性的利好消息。
傅承聿猛地从座椅上站起身,快步冲到电脑前,目光死死盯住屏幕。红色的涨幅数字还在不断跳动,那些熟悉的国际投行LOGO,那些足以撼动市场的资金规模,那些对手公司自顾不暇的负面新闻……每一条信息都像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震惊过后,一个名字如同闪电般,瞬间划破他混乱的思绪。
是她。
只能是她。
除了手握傅氏绝对控股权、且背后拥有着他从未完全摸清实力的温书意,没有人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调动如此庞大的资本,联动如此顶尖的资源,甚至精准打击对手的命脉,完成这场教科书级别的绝地反击。
他几乎是颤抖着手,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这一次,电话没有像过去那样被挂断,也没有漫长的等待音,很快便被接起。
“是你做的?”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微微发颤,甚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促。
电话那头,温书意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清清淡淡,听不出任何波澜,仿佛只是在回应一个普通的商业咨询:“傅总,早上好。”
“为什么?”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心中翻涌着巨大的不解、震惊,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敢深想的悸动,“你明明……你明明可以不必这么做的。傅氏的生死,与你无关,你不需要……”
“傅承聿。”她打断了他略显语无伦次的话,语气清晰而冷静,如同在陈述一份严谨的商业分析报告,没有半分多余的情绪,“我出手,有两个原因。”
傅承聿屏住了呼吸,握着手机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等待着那个或许能改变一切的答案。
“第一,”她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理性,没有丝毫温度,“你是傅念归的生物学父亲。傅氏集团如果彻底崩塌,无论从社会声誉层面,还是未来可能产生的连锁经济影响,都会对安安的成长造成不必要的困扰和潜在风险。维持傅氏的基本稳定,符合他健康成长的长远利益。”
这个理由,冰冷而现实,像一盆猝不及防的冷水,瞬间浇灭了他心中刚刚燃起的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原来,她的出发点,从来都不是他。
“第二,”她没有停顿,继续说道,语气更加公事公办,带着商人特有的冷静与精准,“傅氏集团的核心技术、产业链布局和品牌价值依然存在,这次危机并非源于核心业务的崩塌,主要是由资本恶意狙击和管理层应对失当引发的短期流动性危机。我联合几家投资方介入,是基于对傅氏长期价值的理性判断,并非一时冲动。简单来说,这是一个正确的商业决定,有利可图。”
她顿了顿,似乎是整理了一下思路,最后用一种极其平静,却又带着终结意味的语气说道:“所以,你不必多想,也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我们之间,两清了。”
“两清了……”
这三个字,如同最后的终审判决,重重地敲在傅承聿的心上,沉闷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原来,她出手相助,不是因为旧情复燃,不是因为心软原谅,甚至不是因为一丝一毫的同情。
仅仅是因为,他是她儿子的父亲,是一个需要被排除的“风险因素”。
仅仅是因为,傅氏还有被拯救的商业价值,是一笔值得投入的“优质标的”。
她的帮助,冷静、精准、高效,如同一场完美的商业运作,却也……彻底地划清了他们之间所有的界限。没有给他留下任何一丝可以遐想的空间,没有给他任何一点靠近的理由。
傅承聿握着电话,久久无言。胸腔里像是被无数根细针密密麻麻地扎着,五味杂陈。有危机解除后的庆幸,有对她隐藏实力的震撼,有被彻底拒绝的失落,但更多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释然和悲凉。
他终于明白了。
她用她最理性、最决绝的方式,给了他最终的答案。
她不再恨他,因为恨早已在漫长的岁月里耗尽;她也不再爱他,因为爱早已在当年的背叛与伤害中彻底消亡。
她将他从她的情感世界里,彻底、干净地移除了。从今往后,他于她而言,不过是“儿子的父亲”这一需要被理性处理的社会关系,是“傅氏集团”这一值得投资的商业标的。
这,就是她给他的……最后的仁慈——不拖泥带水,不藕断丝连;也是最后的了断——斩断所有过往,各自安好。
“我明白了。”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仿佛失去了所有念想,“谢谢你……温总。”
他第一次,用如此正式、如此疏离、如此泾渭分明的称呼叫她。不再是带着执念的“书意”,而是带着商业距离的“温总”。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没有多余的寒暄,也没有任何情绪的流露,然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嗯”,便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听筒里只剩下“嘟嘟”的忙音,傅承聿缓缓放下手机,失神地站在原地,良久,才慢慢走到窗边。
不知何时,窗外的阴霾已经散去,一束束金色的阳光刺破云层,穿透落地窗,重新照耀着这座历经风雨的城市。阳光落在他的脸上,带着久违的暖意,却暖不透他心底的微凉。
傅氏的危机,解除了。
他一手建立的商业帝国,保住了。
但他知道,有些东西,永远地结束了。
结束了他长达十年的愧疚与执念,结束了他自欺欺人的纠缠与幻想,也结束了他们之间所有爱恨情仇的牵绊。
而他,也必须真正地,开始他一个人的……赎罪长路了。这条路没有终点,没有陪伴,只有日复一日的自我警醒与弥补,为了安安,也为了那段被他亲手毁掉的过往。
(第二十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