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馆的偶遇,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傅承聿心中激起了汹涌澎湃的涟漪,久久无法平复。他亲眼见到了那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眉眼酷似的小生命,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温书意紧紧护在怀里,仓皇逃离,连一句“我是爸爸”都无法说出口,甚至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
这种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血脉相连却无法相认的痛苦,混合着三年来积压的巨大悔恨和对母子俩的强烈渴望,几乎要将傅承聿逼疯。他再也无法忍受这种公事公办、界限分明、遥遥无望的“合作”关系。他必须打破眼前的僵局,必须让温书意正视他的存在,正视他们之间的过去和那个孩子,哪怕,要用一种激烈甚至偏执的方式。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悄然滋生,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变得清晰而坚定:如果让她的事业陷入困境,如果让她不得不求助于人,她是不是就会回过头来看他?是不是就能给他一个靠近的机会?是不是就能让她明白,他依旧是那个可以为她遮风挡雨的人?
这个想法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偏执,完全违背了他过往的商业准则和处事逻辑,但被思念和悔恨灼烧得失去理智的傅承聿,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像一个濒临崩溃的赌徒,孤注一掷地将筹码压在了这场以爱为名的“胁迫”上。
他很快锁定了目标——一个温书意工作室正在全力争取的重磅项目:为一座新落成的国家级博物馆,修复一批尘封已久的珍贵宋代绢本画。这批画作不仅艺术价值极高,修复难度极大,更重要的是,该项目由国家文旅部门背书,一旦中标,不仅能带来丰厚的利润回报,更能极大地提升工作室在行业内的声誉和地位,甚至能成为“S”工作室跻身国际顶尖修复机构的敲门砖。温书意团队为此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准备了整整三个月,从技术方案到材料测试,每一个细节都反复打磨,志在必得。
傅承聿动用了傅氏集团的庞大资本和横跨政商两界的影响力,以近乎不计成本的方式,强势加入了该项目的竞标。他并非真的想要这个项目——傅氏旗下的修复工作室,无论技术实力还是经验积累,都远不及“S”工作室,拿下项目对他而言毫无实际意义。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通过傅氏的资本优势抬高竞争门槛,制造舆论压力,甚至不惜动用一些灰色手段,干扰评审流程,让温书意的工作室陷入被动,最终不得不向他低头求助。
一时间,业内风云突变。原本明朗的竞争格局,因为傅氏这个商业巨鳄的强势介入而变得扑朔迷离。各种关于“傅氏志在必得”“傅氏已与评审团达成默契”“项目内定傅氏”的小道消息开始在行业内流传,甚至有媒体刻意放出“傅氏将投资十亿用于文物修复领域”的夸大新闻,营造出一种傅氏势不可挡的氛围。温书意团队的技术骨干开始出现动摇,部分合作方也因为傅氏的介入而态度暧昧,项目进度和团队士气都受到了严重影响。
傅承聿在顶层办公室里,听着陈默汇报着温书意工作室面临的种种困境,心中没有半分商业胜利的得意,只有一种扭曲的期待和隐隐的刺痛。他像一个设下陷阱的猎人,焦灼地等待着猎物落入网中,向他低头求助。他甚至开始想象,当温书意走投无路时,主动打电话给他的场景,想象着自己如何“大度”地伸出援手,以此换取更多靠近她和孩子的机会。
他甚至刻意制造了一场“偶遇”。在一次双方合作项目的协调会后,傅承聿算准了温书意的离开时间,提前在地下停车场等候。当看到温书意略显疲惫却依旧挺直的背影时,他深吸一口气,快步上前,用一种看似关切、实则带着施舍意味的语气开口:“温老师,等一下。”
温书意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夕阳的余晖透过停车场的通风口洒进来,勾勒出她清冷孤傲的侧影。她的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拒人千里的疏离。面对他的突然出现,她没有愤怒,没有指责,甚至没有一丝意外,仿佛早已预料到他会有此举。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傅承聿脸上,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场早已知道结局、索然无味的表演。
“傅总,有事?”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听不出任何情绪。
“没什么大事,”傅承聿故作从容地开口,语气中带着刻意营造的优越感,“只是听说,温老师最近在争取国家级博物馆的修复项目,推进过程中遇到了一些困难?如果需要帮助,傅氏在资源和人脉上还有些积累,或许可以……”
“不必了。”温书意打断了他的话,声音清晰而冷静,没有丝毫犹豫,“傅总,商场上,各凭本事竞争,输赢都是常态,我认。但我希望您明白一点——”
她微微向前倾身,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地刺入傅承聿的眼底,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和深深的轻蔑:“别把私人情绪带到工作里。这种手段,既幼稚,又难看。”
傅承聿瞬间僵在原地!脸上刻意维持的从容面具,在她直白而尖锐的指责下,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他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全部意图,并且如此毫不留情、如此轻蔑地戳破了他!那份被人看穿心事的难堪,以及被她评价为“幼稚”“难看”的羞耻感,瞬间席卷了他,让他几乎无地自容。
更让他措手不及的事情,还在后面。
仅仅几天后,项目评审委员会突然发布公告,宣布为了保证评审的公平性和专业性,将引入一个新的、更具分量的国际评审方——由欧洲顶级艺术基金会、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相关部门以及几家跨国文化财团组成的联合评估团。这个评估团的加入,彻底改变了游戏规则:资本的影响力被大幅削弱,技术的专业性、方案的可行性以及修复理念的契合度,成为了决定中标的核心因素。而这个联合评估团的引入,并非评审委员会的临时决定,关键推动人物,正是温书意本人。
没人知道,温书意在留学期间,曾师从欧洲古画修复界泰斗级人物,凭借卓越的天赋和严谨的态度,不仅深得导师真传,更积累了深厚的国际人脉。这些年,她从未动用过这些资源,始终凭借自己的实力在业内打拼。而这一次,面对傅承聿的商业打压,她没有选择妥协,也没有选择正面冲突,而是直接动用了自己最核心的“底牌”,用更高级的规则,打破了他的资本霸权。
最终评审结果公布那天,傅承聿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收到了项目负责人发来的简讯。
简讯内容很简单:经过联合评估团与国内评审专家的综合评议,“S”工作室凭借其无可挑剔的技术方案、过往卓越的修复案例、对文物保护的深刻理解以及温书意本人深厚的学术底蕴,成功中标该项目。傅氏集团因提交的方案“过度商业化,缺乏对文物本身的敬畏之心,技术细节粗糙”,被评为最后一名,直接出局。
“哐当!”
傅承聿手中那支价值不菲的定制钢笔,被他硬生生掰断!冰冷的金属碎片划破了他的手指,深蓝色的墨汁溅了他一手,也染脏了昂贵的意大利手工西装袖口。他却浑然不觉,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挫败感和羞耻感,从脚底直冲头顶,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非但没有逼得她回头求助,反而让她以一种更耀眼、更强势的姿态,在他面前完成了一次完美的“反杀”!他动用资本和人脉设下的局,被她用更高级的专业实力和国际资源轻易破解。她甚至没有亲自到他面前来炫耀胜利,只是用这样一个干净利落的结果,无声地告诉他:你引以为傲的资本力量,在我眼里,不值一提;你用私人情绪裹挟的商业打压,不过是一场自取其辱的闹剧。没有你,我不仅能活得很好,还能走得更高,更远。
傅承聿颓然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眼,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窗外是繁华依旧的城市天际线,阳光刺眼,却照不进他此刻阴暗冰冷的内心。他第一次感到如此彻底的失败和无地自容。
他以为的“杀手锏”,在她看来,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般的幼稚行为。他以为可以借此拿捏她的企图,被她用最干脆利落的方式,彻底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