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祝晚餐的暖意还没散去，现实的冰冷就再次袭来。
第二天下午，纪云瓷正在整理下一次开庭的质证提纲，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电话那头是一个语气焦急的中年女声，自称是沈墨深母亲老家那边的远房表姨。
“纪律师吗？不好了！墨深她妈妈刚才在家里晕倒了！现在送到县医院抢救了！医生说是急性的，很严重！墨深电话打不通，我只好找到您这里……”
纪云瓷的心猛地一沉。沈墨深今天一早就去了郊区的铸造厂盯一个作品的进度，那边信号可能不好。她立刻稳住情绪，冷静地问清了医院名称和具体病房号，安抚了对方几句，承诺会立刻联系沈墨深。
挂了电话，她马上拨打沈墨深的手机，果然是无法接通。她没有犹豫，抓起车钥匙和包，一边快速下楼，一边给沈墨深的助手小林发信息，让她立刻想办法联系铸造厂的人找到沈墨深。
去往邻县医院的路上，纪云瓷把车开得飞快，眉头紧锁。沈墨深和她母亲感情很深，这是她知道的。老太太身体一向不太好，独自住在老家，沈墨深每个月都会挤时间回去看她。在这个案子最关键的时刻，突然发生这种事，是巧合吗？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她心中蔓延。奥古斯都基金的手段，她见识过，肮脏且没有底线。如果他们连律所都能施压，那么去调查、甚至骚扰当事人的家人，也并非不可能。
两个小时后，纪云瓷赶到了县医院。在急诊室门口，她看到了蹲在墙角、脸色惨白、浑身都在发抖的沈墨深。小林已经联系上了她，她显然是直接从铸造厂赶过来的，工装上还沾着灰烬和油污。
“墨深。”纪云瓷快步走过去。
沈墨深抬起头，看到纪云瓷，空洞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聚焦，但随即被巨大的恐惧淹没。她猛地抓住纪云瓷的手，力气大得惊人，指甲几乎掐进她的肉里，声音带着哭腔和颤抖：“我妈……医生还在抢救……说是脑出血……纪云瓷，我怕……”
纪云瓷反手握住她冰冷颤抖的手，用力握紧，试图传递一些力量。“别怕，阿姨会没事的。现在医学很发达。”她的声音尽可能保持平稳，“主治医生是谁？我进去了解一下情况。”
纪云瓷找到主治医生，亮明律师身份（虽然已经独立，但证件依然有效），以需要全面了解情况以便处理可能涉及的法律事务（比如医疗费用、保险等）为由，冷静而专业地询问了病情。医生见多了慌乱的家属，对纪云瓷的冷静有条理很有好感，详细解释了情况：确实是突发性脑出血，情况比较危急，但发现还算及时，正在全力抢救，有希望。
得到相对肯定的答复，纪云瓷稍微松了口气。她回到沈墨深身边，把医生的话尽量委婉但肯定地转达给她。
“真的吗？医生真的这么说？”沈墨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急切地问。
“嗯。”纪云瓷肯定地点头，“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相信医生，稳住。你去洗把脸，我去办手续，联系一下更好的医疗资源，看看有没有必要转院。”
纪云瓷的冷静和高效像一根定海神针，让六神无主的沈墨深终于找到了主心骨。她听话地去洗手间整理自己，而纪云瓷则开始打电话，动用自己的所有人脉，咨询脑科专家，评估转院到市里更好医院的可能性和风险。
在等待手术结果的过程中，纪云瓷状似无意地问起沈墨深的表姨，老太太晕倒前有没有什么异常。表姨回忆说，好像前两天有几个陌生人来家里打听过墨深的情况，问得挺细，老太太当时就有点不高兴，但也没多想。
纪云瓷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果然不是巧合。
她没有把这份怀疑告诉沈墨深，现在不能再增加她的心理负担。但她心里已经基本确定，这是奥古斯都基金使出的又一记阴招——攻击当事人最脆弱的后方，让她心神大乱，甚至可能被迫放弃官司。
卑鄙，但有效。
手术进行了好几个小时，最终结果是成功的。老太太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还需要在ICU观察，后续恢复情况也不明朗。
听到这个消息，沈墨深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被纪云瓷一把扶住。她靠在纪云瓷怀里，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但这一次，不再是完全的绝望，而是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虚弱。
“谢谢……谢谢你，纪云瓷……”她哽咽着说。
“没事了。”纪云瓷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低沉而稳定，“我会安排人在这里帮忙照顾阿姨。官司的事，你先别想，交给我。”
接下来的几天，沈墨深几乎住在了医院。纪云瓷则在医院和市区之间奔波。她推迟了下一次开庭的申请（以当事人遭遇重大家庭变故为由，获得了法院的准许），同时，她开始暗中调查那几个“陌生人”。
她通过一些私人关系，调取了老太太家附近的监控，虽然画面模糊，但还是锁定了可疑车辆和人员的大致特征。顺着这条线摸下去，所有的间接证据都指向了奥古斯都基金雇佣的一家私人调查公司。
证据依然不够直接，无法在法庭上指控，但纪云瓷心里已经亮如明镜。
一周后，老太太病情稳定，转入了普通病房。沈墨深憔悴了不少，但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这天晚上，纪云瓷带来了一份简单的晚餐，两人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吃着。
“查到了，是不是？”沈墨深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冷意。
纪云瓷动作一顿，看向她。
“我不是傻子。”沈墨深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没有一点温度，“我妈身体是不好，但从来没这么严重过。偏偏在这个时候……是奥古斯都那帮人干的，对吧？”
纪云瓷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虽然直接证据不足，但大概率是他们。”
沈墨深握紧了拳头，指节泛白，但这一次，她没有暴怒，没有崩溃。她抬起头，看着医院走廊惨白的灯光，眼神里是一种经历过极致痛苦后淬炼出的冰冷和恨意。
“他们以为这样就能打垮我……”她低声说，像是对自己，也像是对纪云瓷宣誓，“他们错了。纪云瓷，这场官司，我不仅要赢，我还要他们为此付出代价！”
纪云瓷看着眼前这个仿佛一夜之间褪去了所有浮躁、只剩下坚硬内核的沈墨深，心里有些发紧，也有些欣慰。磨难没有摧毁她，反而将她锤炼得更加锋利。
“嗯。”纪云瓷轻声应道，伸出手，覆盖在沈墨深紧握的拳头上，“我们一起。”
沈墨深感受着手背上传来的、纪云瓷微凉却坚定的温度，紧绷的身体慢慢松弛下来。她反手握住纪云瓷的手，十指紧扣，像是要从对方身上汲取力量，也像是许下无声的盟约。
“等我妈情况好点，我们就回去。”沈墨深说，“该算的账，一笔都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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