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快乐

春节的烟火气，是安澜这辈子最陌生也最贪恋的东西。

第一年春节，她站在程琬瑀家楼下，看着窗户里透出的暖光，手里拎着一个简单的礼品袋——里面是给念念买的乐高，还有程琬瑀喜欢的茉莉花茶。她犹豫了很久，直到楼道里传来邻居回家的脚步声，才硬着头皮按了门铃。

开门的是程琬瑀，身上系着红色的围裙，脸上带着笑意：“就知道你会来，快进来，饺子刚下锅。”

那一次，她待了四十分钟。吃了一碗程琬瑀包的白菜猪肉馅饺子，听念念讲了学校里的趣事，林舟还跟她聊了几句新电影的构思。她没多说话，大多时候只是听着，偶尔点头，却觉得心里像被温水泡过，软得一塌糊涂。离开时，程琬瑀给她装了满满一袋饺子，让她回去热着吃，她接过袋子，指尖碰到程琬瑀的手，还是像小时候那样暖。

从那以后，每年春节，安澜都会来。

她从不会提前打招呼，总是在晚饭前后出现，手里拎着简单的礼物——有时候是念念想要的漫画书，有时候是林舟喜欢的黑胶唱片，有时候只是一捧新鲜的腊梅，是她特意绕路去花市买的，知道程琬瑀喜欢。

她待的时间都不长，最长的一次，也不过一个小时。

那是第三年春节，念念刚上初中，兴奋地拉着她看自己的奖状，又缠着她讲“外面的故事”。安澜没敢讲那些血腥的厮杀，只捡了些在国外执行任务时，看到的奇闻趣事——比如在冰岛看到的极光，在埃及见过的金字塔。念念听得眼睛发亮，程琬瑀坐在旁边，一边给她剥橘子，一边安静地听着，偶尔补充一句“别听你阿姨瞎讲，外面哪有那么好玩”，语气里却满是纵容。

那天她走的时候，程琬瑀送她到楼道口，塞给她一个红色的热水袋：“你总说不冷，手却一直冰着，拿着暖一暖。”她接过热水袋，揣在怀里，走了很远，还能感觉到那股暖意，顺着胸口，一直传到心里。

安澜从不会在这儿吃饭，也从不会留下过夜。她知道，自己就像春节夜里的一阵风，只能短暂地掠过这片温暖，不能久留。她身上的黑暗太多，怕待得久了，会把这份光明也染黑。

有一年春节，她来的时候，肩上的旧伤又隐隐作痛——前几天处理一场小规模冲突时，不小心被人撞到了旧伤处。程琬瑀一眼就看出来了，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沙发上，非要给她涂药膏。

“你看你，每年都带着伤来，”程琬瑀一边轻轻揉着她的肩膀，一边叹气，“就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吗？”

“没事，老毛病了。”安澜低着头，声音很轻。

“什么老毛病，还不是你自己不注意！”程琬瑀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嗔怪，手上的力道却放得很轻，“今年就在这儿多待一会儿，等饺子熟了，多吃几个再走。”

那天，她待了一个多小时。吃了满满一大碗程琬瑀煮的饺子，喝了一杯温温的牛奶，看着念念和林舟贴春联，心里满是平静。离开时，她站在门口，看着程琬瑀一家的笑脸，忽然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就算再苦再难，能有这样每年一次的温暖，也就够了。

后来的每年春节，安澜都会准时出现。她会看着念念从初中升到高中，再考上大学；会听程琬瑀说最近拍的戏，听林舟讲新电影的进展；会在程琬瑀给她装饺子时，轻声说“少装一点，我吃不完”；会在念念缠着她要礼物时，笑着说“明年给你带更好的”。

她待的时间，依旧不长，最长也就一个小时。却像一个无声的约定，每年春节，程琬瑀家的门，都会为她留着；程琬瑀的锅里，都会多煮几个她喜欢的饺子；客厅的沙发上，都会有一个属于她的位置。

有一次，念念问她：“安澜阿姨，你为什么每次都不多待一会儿呀？不能多陪我一会儿吗？”

安澜摸了摸念念的头，笑着说：“阿姨还有事要做，不过每年都会来看你的。”

念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却不知道，安澜之所以只待不长，是怕自己贪心——怕待得久了，就舍不得离开；怕习惯了这份温暖，就再也回不去自己的世界。

但她不知道的是，对程琬瑀一家来说，这每年的相聚，不是负担，而是牵挂。程琬瑀会提前几天就准备她喜欢的食物，林舟会特意留着最新的电影碟片，念念会把自己一年里最得意的作品，小心翼翼地收起来，等着她来的时候展示。

每年春节，安澜走后，程琬瑀都会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里，才轻轻关上灯。林舟会走过来，握住她的手：“明年她还会来的。”

程琬瑀点点头，眼里带着笑意。她知道，安澜的世界依旧充满风雨，但只要每年春节，能看到她平安地出现在门口，能听她说几句话，能看着她吃几个自己包的饺子，就足够了。

而安澜走在春节的夜色里，手里拎着程琬瑀给她装的饺子，心里暖暖的。她抬头看着漫天的烟火，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里，也有了一束属于自己的光——那束光，来自程琬瑀家的暖灯，来自每年的相聚，来自那份从未改变的牵挂。

她知道，这份温暖，会支撑着她，在黑暗里继续走下去，一年又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