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玥月最终还是沉默了。
她没摔门、没反驳、也没掉一滴泪,只是轻轻把简历合拢,像给四年青春阖上一本太厚重的书。那一刻,她听见纸张摩擦的沙沙声,像雪落在铁板上,瞬间化得无影无踪。她盯着屏幕里“待业”两个字,光标一闪一闪,仿佛在心口凿着节拍——滴答、滴答,逼她认输。
深夜十点,她独自走回宿舍。风把教学楼拐角那新挂上墙的“签约光荣榜”吹得哗啦作响,红底海报上,几位男生的照片排成一排,牙齿白得晃眼。她抬头看了一眼,把外套拉链拉到顶,牙齿咬住内衬的线头,咬得舌尖发苦。她忽然想起大二那年自己泡在实验室的冬至,屏幕上规划设计的光线映出她通红的眼睛,她当时以为,只要数据足够漂亮,就能照亮前路。如今才知道,那点火光只够照见自己的影子。
那天,她起了个大早,天刚蒙蒙亮,城市像被一层湿冷的纱罩着。她穿了件卫衣,帽子拉到最紧,只露出一双熬红的眼睛。走的摇摇晃晃,她穿过半个校区,像把她从过去四年里一点点剥离开。考研机构的招牌在闪着冷白光,“成功”“逆袭”“高分”几个红字轮番滚动,刺得她眼眶生疼。推门进去,空调冷气混着油墨味扑面而来,前台小姑娘递给她一张报名表,笑得标准又甜:“学姐,冲刺班只剩最后一个名额喽。”她接过笔,指尖冰凉,却一笔一画写下自己的名字——王玥月,三个字像钉子,叮叮当当敲进纸里,也钉死那条曾经想一走了之的退路。
刷卡缴费时,POS机“嘀”的一声轻响,她忽然听见心里某块玻璃哗啦啦碎了一地:原来所谓的退路,才花三万就能买到。
她接过收据,准备随手塞进包里,转身去领教材:烫金封皮、真皮活页、配套平板全套预装名师加密课。那一刻,她忽然想起上周面试被问“有没有男朋友”的尴尬,于是低头把收据又抚平一次,像在抚平心里那块被钱也熨不平的褶皱。
最后,她叹了口气把收据折成小小四方,塞进手机壳背后,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那一刻,她背影瘦削,却像把锈剑终于入了鞘——不再锋芒毕露,却也再不会回头。
她其实一点不缺钱,卡里的余额一直稳稳当当,奖学金、竞赛奖金、爸妈不定时打过来的“生活费”叠在一起,足够她在大学城过得比大多数同龄人松快甚至奢侈。她请得起全团队二十块一杯的拿铁,也买得起商场橱窗里那件五位数的风衣,连耳机都是降噪界顶配的旗舰款。
可此刻,她捏着那张三万的集训费收据,指节发白——不是因为心疼,而是第一次发现:原来有钱也买不来“被录用”三个字,只能买来一张继续当学生的许可证。她把收据对折,再对折,直到边缘锋利得像新的起跑线。口袋里那张存着六位数的银行卡忽然变得很轻,轻得像一句自嘲:你看,钱能买到课桌、买到题库、买到通宵自习室的座位,却买不到把“性别”两个字从简历里抠掉的橡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