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墨汁一样漫过别墅的落地窗,将房间里的光线压得只剩台灯那圈微弱的暖黄。时辞坐在窗边的地毯上,背靠着冰冷的玻璃,手里攥着那管药膏——铝管外壳的温度早就散了,只剩指尖反复摩挲留下的细微纹路,像在反复确认苏仁守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
楼下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他悄悄掀开窗帘一角往下看,只见贺路铎的黑色迈巴赫缓缓驶出大门,消失在夜色里。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一瞬,他靠回玻璃上,长长舒了口气。这是他被带来别墅后,贺路铎第一次离开,房间里终于只剩他一个人的呼吸声。
他起身走到门边,试着转动门把手,锁芯纹丝不动——贺路铎果然没给他留任何能出去的机会。又走到浴室,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颈侧还残留着早上被贺路铎捏过的红痕,像道刺眼的印记。他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泼了把脸,冰凉的触感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
桌上放着贺路铎留下的手机——来时他自己的手机被助理收走了,贺路铎说“怕你乱联系”,却留下了这部新手机,通讯录里只有一个号码,备注是“贺路铎”。他拿起手机,指尖悬在拨号键上,忽然想起苏仁守说过“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他不知道苏仁守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找过他,有没有因为找不到他而着急。那天早上走得太急,没来得及留下任何消息,苏仁守去阁楼没看到他,会不会以为他出了什么事?
正想着,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贺路铎”的名字。时辞的手猛地一颤,手机差点掉在地上。他犹豫了几秒,还是接起电话,声音尽量保持平静:“喂?”
“在干什么?”贺路铎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一丝电流的杂音,“没乱跑吧?”
“没有。”时辞靠在墙上,目光落在窗外的月光上,“你什么时候回来?”
“晚点。”贺路铎顿了顿,又补充了句,“张妈会给你送夜宵,记得吃。”
没等时辞回应,电话就被挂断了。听筒里传来忙音,时辞盯着屏幕上“贺路铎”的备注,心里一阵烦躁。贺路铎总是这样,从不给人拒绝的余地,连关心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没过多久,敲门声响起,是张妈送夜宵来了。一碗温热的银耳羹,上面撒了点枸杞,甜香弥漫开来。“时先生,您趁热吃吧,先生特意吩咐厨房给您做的,说您胃不好,晚上别吃太硬的。”张妈把碗放在桌上,语气很温和,却带着小心翼翼的距离感。
时辞说了声“谢谢”,看着那碗银耳羹,却没什么胃口。他想起以前在家的时候,母亲也会在晚上给他炖银耳羹,会坐在他旁边,看着他吃完,再絮絮叨叨说些家常话。现在,同样是一碗银耳羹,却没了当年的温度。
张妈走后,他把银耳羹放在一边,又走到窗边。月光洒在院子里的草坪上,像铺了层薄薄的霜。他想起小时候,和苏仁守在老家的院子里,也是这样的月光,两人坐在石阶上,看萤火虫飞,听老人讲故事。那时候的日子很简单,没有家族败落的压力,没有贺路铎的纠缠,只有满院的月光和身边人的笑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楼下传来汽车回来的声音。时辞赶紧回到床边坐下,假装在翻看桌上的书——书是贺路铎放的,精装版的画册,全是他以前喜欢的画家作品,可现在翻着,只觉得纸页冰凉。
房门被轻轻推开,贺路铎走了进来,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和烟草味,领带松松垮垮挂在颈间,比平时多了几分漫不经心的凌乱。他没看时辞,径直走到桌边,看到那碗几乎没动的银耳羹,眉头瞬间皱紧。
“为什么不吃?”他的声音比平时沉了些,带着酒后的低哑。
“没胃口。”时辞头也没抬,指尖捏着书页的一角,捏得发白。
贺路铎没说话,拿起碗走到微波炉边,叮的一声热好,又走回来,把碗重重放在时辞面前的床头柜上。瓷碗与木板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吃。”他只说一个字,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时辞抬起头,撞进贺路铎眼底的阴翳里。那里面翻涌着烦躁,还有一丝他看不懂的慌乱,像被什么东西戳中了软肋,却又不肯承认。他没动,只是看着贺路铎,眼神里带着一丝倔强——他不想再被贺路铎左右,哪怕只是一碗银耳羹。
空气瞬间僵住,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断断续续地钻进来,衬得房间里更静。贺路铎盯着时辞,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裤缝——那是他紧张时才会有的小动作,小时候时辞闹着要走,他攥着人手腕不放时,手指也这样在裤缝上蹭来蹭去。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声音里的强势淡了些,却裹着一层偏执的笃定:“时辞,别跟我较劲。我给你安排好一切,你不用再为钱发愁,不用再被混混堵在巷口,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时辞放在膝上的手猛地攥紧,指甲嵌进掌心,留下几道白印。他抬起头,撞进贺路铎眼底——那里面有烦躁,有不甘,还有一丝他看不懂的慌乱,像藏着什么柔软的东西,却被强硬的外壳裹得严严实实。“贺路铎,你把我留在身边,到底是为了什么?”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追问,“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占有欲,还是真的觉得,这就是对我好?”
“我对你好不好,你心里不清楚?”贺路铎的声音陡然拔高,又像被什么东西拽住,很快压了下去,尾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往前走了半步,又停住,像是怕靠得太近,会把时辞吓跑。“你母亲的医药费,我一分没让你操心;你住的房间,比你以前在时家的卧室还大;你以前喜欢的画家画册,我让助理找了全套……时辞,你想要什么,只要开口,我哪样没给你?”
他说这些的时候,眼神里带着一丝期待,像个等着被认可的孩子。他其实不忍心说太重的话,知道时辞骄傲,知道时家败落对他打击多大,可一想到时辞心里装着苏仁守,想到时辞宁愿挤阁楼、吃凉馒头也要离开他,心里的火气就忍不住往上冒。
“可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时辞的声音很轻,却像针一样扎进贺路铎心里。他别开眼,不想看贺路铎眼底的期待,怕自己会动摇,“我想要的是自由,是能和我在意的人一起,过安稳的日子——哪怕穷一点,哪怕累一点,也比被你困在这座房子里,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强。”
“自由?”贺路铎突然笑了,笑声很轻,却带着自嘲,还有一丝藏不住的疯狂。他伸出手,想去碰时辞的头发,又在半空中停住,转而攥紧了拳头。“你所谓的自由,就是跟着苏仁守挤在漏风的阁楼里,冬天连暖气都没有?就是为了几块钱的医药费,到处跟人低头?时辞,你别自欺欺人了!”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他看到时辞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放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眼底的凉意里多了几分受伤。他赶紧补充,语气软了些,却还是带着偏执:“那种日子,根本不是你该过的。我能给你更好的,能让你不用再受委屈,你为什么就不能试着接受我?”
“接受你?”时辞终于转过头,看着他,眼底满是失望,“接受你把我困在这里,接受你剥夺我的自由,接受你用我母亲的病威胁我?贺路铎,你从来都没有真正尊重过我,你只是把我当成你想要的东西,非要攥在手里不可。”
“我没有!”贺路铎急着反驳,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我只是……我只是怕你再受委屈,怕你被人欺负,怕你离开我之后,再也找不到像我这样对你好的人。”
他越说越急,像在为自己辩解。他其实心里很清楚,自己的方法不对,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出国的那几年,每天都在想时辞,想回来后怎么把人护在身边。可等他真的回来,时辞身边却有了别人。他慌了,只能用最笨拙、最强硬的方式,把时辞留在身边——他总觉得,只要时辞待在他能看见的地方,只要时辞没有苏仁守可以依赖,早晚都会看到他的好,早晚都会爱上他。
“贺路铎,你醒醒吧。”时辞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爱不是这样的。不是把人困在身边,就能得到的。”
“那是什么样?”贺路铎看着他,眼底满是迷茫,还有一丝不甘,“是像苏仁守那样,陪你吃凉馒头,陪你挤阁楼,就是爱了?时辞,我可以陪你做这些,我可以陪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只要你别离开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丝近乎恳求的意味。这是他第一次在时辞面前,卸下了强硬的伪装,露出了柔软的一面。他其实很怕,怕时辞真的永远都不喜欢他,怕自己用尽所有方法,还是留不住他。
时辞看着他眼底的迷茫和恳求,心里一阵复杂。他知道贺路铎对他的感情,不是假的,可这种感情太沉重,太偏执,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贺路铎,你不懂。有些东西,不是你能陪我做,就能代替的。”
贺路铎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眼底的迷茫被阴翳取代。他以为自己软下来,时辞就会动摇,可没想到,时辞还是这么坚决。他后退一步,靠在墙上,眼神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强硬,像是把刚才的柔软又藏了回去。
“我不管。”他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偏执,“你必须留在我身边。苏仁守那边,你不用再想了——他给不了你想要的安稳,更给不了你想要的未来。只有我,才能给你最好的一切。”
他其实知道,自己这样说,只会让时辞更反感。可他没办法,他不能失去时辞。他只能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只要时辞留在他身边,时间久了,时辞总会明白他的心意,总会爱上他的。
时辞看着他,心里一片荒芜。他知道,贺路铎已经钻进了死胡同,无论他说什么,贺路铎都听不进去。他只能转过身,背对着贺路铎,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我累了,想休息。你出去吧。”
贺路铎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才缓缓开口:“银耳羹记得吃,凉了对胃不好。”说完,他轻轻带上房门,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走廊里。
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时辞的呼吸声,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他走到窗边,看着贺路铎的身影出现在楼下的院子里,他站在月光下,仰着头,像是在看他的房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转身走进了书房。
时辞靠在玻璃上,缓缓滑落在地。他拿起桌上的银耳羹,温热的触感透过瓷碗传过来,却暖不了他冰凉的心。他知道,贺路铎对他的感情,是真的,可这份感情,太沉重,太偏执,让他只想逃离。
而此刻,书房里的贺路铎,坐在黑暗中,手里拿着手机,屏幕上是助理发来的消息:“苏仁守已经被公司开除,房东也收回了房子,他现在暂时住在网吧里。”
他盯着屏幕,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屏幕边缘。他其实不想这么做,不想伤害时辞在意的人,可他没有别的办法。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把苏仁守从时辞的世界里清除掉,只能用这种方式,让时辞没有退路,只能留在他身边。
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没关系,等时辞习惯了他的存在,等时辞知道只有他能给她最好的生活,时辞总会爱上他的。
可他不知道,他这样做,只会把时辞推得越来越远,只会让时辞越来越厌恶他,越来越想要逃离他。
这场以爱为名的囚禁,才刚刚开始,就已经注定了是一场没有结局的纠缠。